嫂子拽我衣袖时,缝纫机针头正卡着半截蓝布。广播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旋律刺得耳膜生疼。"坐过牢的"三个字像块烙铁。



我盯着张桂兰油亮的发髻,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粮票。那年冬天父亲高烧不退。

徐长安攥着九十六块八毛冲进医院,钞票上还沾着机油味。邻居老刘的搪瓷缸在公共水龙头前晃荡。"阮家闺女眼瞎了"的闲话比北风刮得还凶。



母亲糊窗户的旧报纸印着"粮食丰收",父亲咳出的血沫溅在"形势大好"的标题上。修配厂的二十八元工资单皱得像腌菜。

徐长安右臂疤痕在路灯下泛着青铜色。



他给父亲翻身的手法很专业。"里面学的"四个字让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1980年半导体收音机播新闻时,王阿姨正夸"徐医生针灸比医院强"。

送走父亲那天,当年说闲话的人送来了花圈。白菊花丛里混着几枝野蔷薇。



二十年后的彩电要七百块。

徐长安抱着儿子走过供销社,夕阳给疤痕镀了金。



街坊们早忘了"刑满释放"这茬。

现在他们都管他叫"徐大夫"。粮票作废那年,老刘的收音机还是徐长安修的。零件钱死活不肯收。



我个人认为,时代烙在身上的印记,总会被岁月熬成另一种勋章。儿子大名徐光明。他出生那天,纺织厂终于发了全额工资。

张桂兰现在总说:"当年我就看出长安是块金子。"她忘了自己当初怎么劝我"将就"。

那些年我们喝过的苦,最后都变成了别人嘴里的甜。

煤油灯早换成了电灯泡。

但徐长安还是习惯给熟睡的儿子掖被角。现在路过工人文化宫,水泥长椅早就拆了。当年缠报纸的皮球不知滚去了哪里。

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洗白过去,而是让现在足够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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