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以河北省廊坊市安次区的风筝为背景虚构创作。

五月端阳的风掠过安次区老城墙,胡同口的槐树簌簌摇落白花。

九岁的晓峰蹲在地上盯着风筝铺李叔公贴的红榜:"城南河湾风筝赛,特等奖五十块大洋。"

父亲早逝后,母亲日夜缝补的双手再拿不起绣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在他掌心画了只歪扭的蝴蝶风筝,说:"儿啊,那年你爷爷走得急,风筝线还没收......"

放风筝那天,晓峰攥着母亲生前用旧绸缎改的彩燕风筝跑到城河畔。



忽然一阵西风卷来,不知谁家的蜈蚣风筝线突然崩断,紫鳞木雕的龙头悬在他头顶。他仰头追着龙头晃动的方向跑,恍惚看见云端浮起幅模糊画面:

清末某年深冬,穿蓝布棉袍的老者将扎到一半的瘦沙燕风筝塞进城墙缝,转身时棉袍背面"顺成斋"三个字被北风掀起一角。

"喂!你的风筝缠住人家的水葫芦了!"

同伴的喊声惊醒发怔的晓峰。他循声望去,只见对岸芦苇丛飘出只蓝布包袱,涨水的运河里浮着支折断的狼毫笔。

捞起笔杆时,笔毛间黏着的黑土竟在阳光下渗出暗红,远处运河船埠传来吴侬软语,"这位后生,你笔尖的朱砂渍,倒像是端王府画师落款用的..."

话音未落,晨雾突然蒸成浓云,蓝布包袱里的断弦胡琴突然迸出串古钱,叮咚声惊飞芦苇丛的苍鹭。

傍晚收摊前,李叔公从红木匣拿出一卷旧雁翅风筝。"这骨架可是南洋红木,糊的是吴淞江口收来的冰纨..."

话未说完,一阵黑风掀翻案板,风筝线缠绕上晓峰脚踝。

李叔公慌乱中吹灭油灯,黑暗间传来紫檀木吱呀转动声,晓峰借着月光看见墙角的《北平笺谱》自个翻页,停在最末页的空白处,隐约浮现祖父晓山公当年参展的"云雷纹"风筝草图。

次晨放飞场飘起细雨,晓峰捏紧母亲缝的风筝引线。忽然西岸游来只涂红漆的纸灯笼,随风波荡到他身前。

提灯的是个佝偻老者,长衫襟口的补丁绣着"信远斋"戳子。老者盯着晓峰掌心的蝴蝶风筝轻叹:"戊戌年游园会,你曾祖父放的八角风筝挂在了白塔顶,那时候的云,可比现在厚实。"

远处铁桥轰鸣,老者的布鞋踩过积水,倒影竟幻化成只振翅的彩蝶,翅上纹路分明是甲午海战的北洋水师番号。

黄昏的云隙间坠下枚风筝骨,晓峰捡起时,指尖被细小竹节扎破。

血珠滴在龙骨表面,褪去旧漆后竟现出繁复的卍字纹。北河沿飘来铁皮笛声,吹奏的正是当年德国领事馆管风琴调音师走街串巷卖的《茉莉花变奏曲》。

他追着笛声奔入废弃的染坊,染缸里的靛蓝染料突然翻涌,凝成位穿靛蓝旗袍的姑娘,手中竹帘上晾晒的,赫然都是当年宫灯厂失传的"琉璃宫灯"图样,灯穗扎着的正是晓山公当年最爱的蓝蝴蝶风筝。

当夜雾气弥漫城南,晓峰将被褥铺在阁楼。月光漏过窗棂,在墙皮剥落处勾勒出祖父少年时的身影。

祖父正在描画"七十二连环套"风筝骨架,炭火盆骤然炸开火星,映着墙上的《芥子园画谱》,那些残破的书页竟自动翻开,停在第57页,图中绘的正是祖父笔下未完成的"蛟龙探海",鳞片间夹着的竹签突然刺破纸面,带出张发黄的戏票。

戏班名正是母亲出嫁前常听的永庆班,票根日期却是二十世纪初的某个寒露之夜。

黎明前最凉时,云隙漏下的第一缕晨曦染黄风筝线。晓峰摸出母亲缝鞋垫用的铜顶针,套住风筝引线末梢。

忽然听见老运河船埠响起梆子声,"天干物燥 —— 防火防盗——" 梆子声末尾拖出长尾音,竟与祖父当年教他放飞"九连环"风筝时的口诀完整重合。

他抬头望见城墙上某个风筝挣脱束缚,扶摇直上的刹那,云端飘来张微黄的《北平风俗类征》,内页夹着的正是父亲参军前留下的风筝骨,骨节处隐约可见的甲骨文符号,正与祖父留下的《训诂随笔》中的某篇批注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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