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闷热的七月傍晚,窗外的蝉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我正在书房整理季度财务报表,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老婆!快回来!出大事了!”丈夫周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几乎破音。

我皱了皱眉,将电脑上的数字表格保存好:“怎么了?慢慢说。”

“阳阳的高考成绩出来了,离一本线差了四十多分!妈都快哭晕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作为银行信贷部主管,我对数字格外敏感,四百六十分这个成绩,确实够不上任何像样的大学。

推开家门时,扑面而来的是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婆婆瘫在沙发上抹眼泪,丈夫周伟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来回踱步,而事件的主角——我的小叔子周阳,正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游戏,音响里传出“First Blood”的游戏音效。

“考成这样还有脸打游戏?”我忍不住出声。

周阳头也不抬:“复读是不可能复读的,我要出国留学。”

“出国?”我放下公文包,眉头皱得更紧,“你知道出国留学要多少钱吗?”

“我同学张超才考了四百二,人家爸妈已经给他办好了去英国的签证。”周阳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嫂子你在银行工作,年薪三十多万,这点钱算什么?”

我看向丈夫,他眼神闪躲;再看婆婆,老人家突然抓住我的手:“悦悦啊,阳阳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晚的卧谈持续到凌晨两点。周伟跪在床边,抓着我的手苦苦哀求:“老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就帮帮他吧。你不是有套祖传的老房子吗?抵押出去,等阳阳毕业工作了,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我抽出被握得生疼的手:“周伟,那是外婆留给我唯一的财产。”

“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丈夫的声音带着哭腔,“妈说了,你要是不帮这个忙,她就...她就...”

“她就怎样?”

“她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从结婚时帮周伟还清十万赌债,到每月给婆婆三千生活费,再到如今要抵押房产供小叔子留学。

“可以。”我睁开眼,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感到陌生,“但我有条件。”

第二天早餐桌上,我将一份打印好的借款协议推到周阳面前。

“这是什么?”婆婆尖声问道。

“借款协议。”我平静地解释,“写明借款金额五十万,期限五年,年利率按银行基准利率计算。阳阳毕业工作后开始分期偿还。”

“自家人还要签合同?”婆婆拍案而起,“林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阳倒是爽快地签了字:“签就签,等我年薪百万的时候,这点钱算什么!”

就这样,我抵押了外婆留给我的小公寓,加上自己的积蓄,凑齐了五十万,送周阳去了英国。

临行前,我特意嘱咐:“英国消费高,你要省着点花。”

周阳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

他走后第三个月,我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嫂子,这边生活费不够了,能再打两万吗?”

我盯着屏幕,想起昨天刚收到的信用卡账单——为了省钱,我已经三个月没买新衣服,午餐从外卖改成了自带便当。

“好,我想想办法。”我回复道,随即给财务部同事发了消息,询问能否预支下月工资。

一周后,小姑子周婷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嫂子,你知道妈每个月都给阳阳打钱吗?至少两万!”

“什么?”我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打翻,“妈哪来这么多钱?”

周婷压低声音:“就是你每个月给她的那三千生活费,她一分没花,全存起来了。不仅如此,她还把爸的抚恤金也取出来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公公去世后留下的二十万抚恤金,婆婆曾说那是她的“养老钱”,谁都不能动。

当天晚上,我委婉地向婆婆提起这件事。

“怎么?我自己的钱,想给谁就给谁!”婆婆理直气壮,“阳阳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多给点钱怎么了?”

“但您明明说家里没钱,我才...”

“你的钱不就是我儿子的钱吗?”婆婆打断我,“再说了,阳阳将来有出息了,还能亏待了你?”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记下这笔账,继续按月给周阳汇去生活费。

四年时间转瞬即逝。周阳毕业回国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去接机。等了三个小时,却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嫂子,我和朋友去庆祝了,你自己回去吧。”

朋友圈里,他晒出了在机场免税店新买的劳力士手表,配文是:“终于可以犒劳自己了!”

我盯着那张照片,手腕上的表盘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价格标签的一角隐约可见——至少五万人民币。

靠着在金融圈积累的人脉,我帮周阳争取到一家外资投行的面试机会。面试当天,我特意请了假陪他去,还帮他修改了简历。

“嫂子,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周阳不耐烦地整理着领带,“凭我的能力,进这种公司绰绰有余。”

最终,他如愿以偿,起薪三万,加上年终奖金,年薪轻松超过五十万。

在他工作半年后,我突发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医保报销后,还需自费一万二。

“阳阳,能借嫂子一万二吗?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我忍着腹痛发出这条信息。

回复来得很快:“嫂子,我刚工作,房租生活费压力很大,实在没钱借你。”

我盯着手机屏幕,想起昨天才在朋友圈看到他晒的新款MacBook Pro,配文是:“工作利器,投资自己最重要!”

最终,我不得不向同事借钱才凑齐手术费。

出院那天,丈夫说要加班,婆婆说要去庙里上香,只有周婷来医院接我。

“嫂子,你别往心里去。”周婷帮我提着药袋,“阳阳他就是不懂事。”

我苦笑:“五十万培养出一个白眼狼,这学费交得真值。”

事情在周阳工作满一年时彻底爆发。那天晚上十点,家族群里突然弹出一张截图——周阳的年终奖到账通知:二十五万元。

“恭喜啊,记得我们的还款协议哦。”我半开玩笑地发了这条消息。

三分钟后,周阳回复:“以后别道德绑架我。”

随即,群聊显示“周阳已退出群聊”,再发消息给他,只得到一个红色感叹号——他拉黑了我,也拉黑了全家人。

婆婆当晚就冲到了我家,把茶几拍得震天响:“林悦!你怎么这么小心眼?阳阳刚挣点钱你就惦记着要账?”

“妈,这是当初白纸黑字签的协议。”我试图解释。

周伟也帮腔道:“老婆,他是我亲弟弟啊!你就不能大度点?”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理直气壮的人,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五十万的付出,换来的竟是“小心眼”的评价。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五十万就当喂狗了?”我冷静地问。

“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婆婆指着我鼻子骂,“阳阳现在事业刚起步,你就不能多给他点时间?”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书房,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回到客厅,我将文件摊开在茶几上。

“妈,周伟,在你们继续骂我之前,先看看这个。”

婆婆狐疑地拿起文件,脸色逐渐变得惨白。那是一份经过公证的借款协议,以及——周阳公司内部审计报告的复印件。

“这...这是什么?”周伟声音发抖。

“你亲爱的弟弟,不仅不还钱,还在公司挪用公款。”我平静地说,“这些证据,足够让他在监狱里蹲上几年。”

婆婆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悦悦...你不能...”

“我能。”我收起文件,“三天内,五十万本金加利息打到我的账户。否则,这些材料会出现在他们公司CEO的办公桌上。”

周伟突然跪了下来:“老婆,求你了,阳阳他还年轻...”

“年轻不是违法的理由。”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顺便说一句,周伟,你每个月偷偷转给阳阳的钱,我都记着呢。从今天起,要么还钱,要么——离婚。”

婆婆的哭嚎声和周伟的哀求交织在一起,而我站在客厅中央,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原来,善良需要带点锋芒,否则只会成为别人得寸进尺的筹码。

三天后,我的账户收到了五十三万七千元的转账。附言只有两个字:“谢谢”。

我笑了笑,将手机银行界面截图,发到了已经被周阳退出的家族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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