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您真该回去看看现在的东北。”1993年5月,美国旧金山的咖啡厅里,白发苍苍的航天专家刘树义握紧张闾琳的手。这位自称 “异乡人”的张家后人闻言怔忪片刻,他指节泛青的右手捏着瓷杯,清茶涟漪在午后阳光下泛起波光: “您知道的,那四个字在心底压了五十年。”

带着这解不开的乡愁,张闾琳次年春天携妻陈淑贞踏上归途。5月的首都机场飘着柳絮,航空部派来的接待人员递给他一本相册,扉页赫然是西安事变纪念馆的白玉兰树。从事航天控制系统研究三十余年的美籍专家在接机口驻足良久,低头摩挲着照片——这棵树据说是1936年父亲亲手栽下的。



作为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幼子,这位64岁的老人没想到返乡见闻会有如此分量。在东北大学新建的软件实验室,他对着第二代晶体管计算机竟然如数家珍;故宫匠人修复鎏金藻井的细纱工艺,竟与他童年记忆里大帅府门檐的装饰如出一辙。可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辽宁省政府交到他手中的银行存单:贰仟万元整。

要说清这张存单的原由,得把时针拨回到张作霖统治东北的黄金年代。1928年鼎盛时期,光是奉天城内,张家名下的宅邸商铺就超过190处。北京协和医院地下室,锁着张学良亲笔签字的华俄道胜银行股权证书;在陕西临潼华清池畔,还存着被称作 “兵谏别墅”的私人别苑。这些随着全国解放划归国有,部分被改建成 “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东北大学图书馆也用张家旧宅作为藏书楼。



201省道上的大溪地牌坊如今褪了颜色,1984年民政部门驻场考证时,工人在墙缝里发现满铁时期的房契。 “五叔当年治家,连后厨粮囤的数量都要抄两份账册。”张作霖三弟张文生的儿媳提及旧事时感叹。经过五年三轮核查,辽吉两省最后确认张家合法资产折算约合现时2000万元,这笔钱在国库打了近十年滚存利息,直到张闾琳重启东北行程。

1994年5月16日的晚宴颇具戏剧性。少帅府酒家的包间原是赵一荻当年琴室,八仙桌上摆着酸菜汆白肉和玉米面窝头。沈阳市长笑说这桌菜值2000万,秘书随即递上陌生存折。常年深居美国的老先生触电般缩回手,溢出的茶汤在台布上洇出深色水痕。 “我们张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话刚出口便察觉失礼,幸亏两鬓斑白的杨虎城侄女婿张仲昆打圆场: “这是要你给张家父老交差啊。”



颇有意思的是,这笔款子还牵动过千山万水的角落。在台北北投寓所翻阅儿子带回的抚陵照片时,垂垂老矣的张学良搁下放大镜,案头宣纸上写满 “大义千秋”。台湾当局当年开列过归还张家台北三处房产的文书,但少帅最终签下的捐赠协议,比那三栋宅子的价值多出两个零。陈淑贞后来回忆,老爷子送存折给辽宁省委时说: “把钱留给图书馆,比存进银行命中。”



据东北大学校志记载,以这笔资金修缮的东北抗联纪念展厅,在1997年完成了最后一块火墙的复原工程。沈阳故宫西侧的马家烧麦铺,至今还有老师傅记得,那位穿灰西装的老先生吃酿茄子时,对着墙上的东北全图喃喃自语: “要能把当年父亲存在汇丰银行的保险箱收条找着,倒能再给东北大学盖座实验室。”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