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风吹雨打,那时我们每天都在这片工人新村穿梭,耳边刮过孩子们的方言,鼻中闻到炒鸡蛋的焦香。



站在那片绿丝绒般的草坪前,晚霞如梦幻般在对面的小楼背后升起,似舞台的背景灯光,尤其绚烂。不知为什么,心里就唱起了那首歌:“不管风吹雨打乌云满天,我们歌唱我们战斗。”我为什么会想起这首歌?思维总是落后于本能,细想之下,才悟到,小时候经常轻哼着这首歌穿过这一片两万户小楼和里面挂在树上的衣被。冬天的新村小道,特别挡风。

这里现在被叫作228街坊。我不懂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名字,长白一村前生今世的欢声笑语、丝丝缕缕可否用一个更生动鲜活的名字在此凝固呢?草坪上孩子们打闹时的欢笑声,草坪旁老人们安详的笑容,熊猫食堂、咖啡馆、健身房、人才公寓等等,让这里成了城市更新的新模板。我仿佛梦游似的走进每一幢楼里,贪婪地看着工人新村展示馆里的一张张老照片、一件件老家什。

我并没在这里生活过,但当年我们同属于一个生活圈——长白街道。每天早晨,我随着妈妈匆忙的脚步,从军工路走过控江路的铁路道口、经图们路、长白路,一直走到靖宇东路的长白二村小学。我们通常是要穿到长白一村中间弯曲的小路的,里面的绿荫,夏天遮阳,冬天避风,还有各家的饭菜香,充满人间烟火。到了长二(当地的简称),妈妈把我送进小学附属幼儿园,小学的铃声也差不多响了。妈妈走进教室,有时上语文课,有时上数学课,还上过历史课、地理课,那时叫“一肩挑”。妈妈的学生,有工人的孩子,也有农民的孩子,无论成绩怎么样,个个都很朴实,在我眼里,他们已经很大了。外出春游时,他们带着我走勇敢者道路,前后都有人护着我。这个班我妈带了6年多,直至他们七年级,我妈调到一个离家更近的学校。一个周日,他们班很多同学来我家,男生女生都哭了,很是不舍。



当年长白地区的小学都是相同的结构,第一排是二层楼,多为办公室;后面是平房,多为教室。我的幼儿园在二层楼的后面一排,休息时可以看到妈妈办公室对面的水斗。有时妈妈出来洗手或洗茶杯,我就很兴奋,但不好意思叫她。那时的小学老师下班很晚,有时是因为要开会,有时是要给学生排练节目。晚下班的日子,妈妈就给我买个面包当晚饭。老师们在那儿开会,我就在边上啃面包,一个面包二两,能啃很久。如果回家早,我们通常会从校门出来,先穿过一片农田,走过一个令我心惊的小桥,来到长白商店——方圆几公里最大的综合性商店,呈口字形,有百货商店、照相馆、水果店、药店、理发店等等。记得有一次妈妈给我买了个套圈的长颈鹿,太长了,塞不进包里,外面又在下雨,妈妈包里刚好有织了一半的线袜,她就把这半只袜子套在了长颈鹿的上半身。我们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欢笑着走进了雨中。我查了一下地图,228街坊的西北面,应该就是以前的长白商店。

长白菜场、长白浴室、长白医院,都是为长白新村两万户配套而建的,我们这些远至军工路的大学宿舍区并无商业供应。等到我念小学时,就和小伙伴们拎着篮子去长白一村这里的菜场买菜了。记忆中,总是天还没亮,总是顶着空旷农田上吹来的凛冽的风,总是被一群大人挤到队伍外面。如果要包一次馄饨,那对采购而言简直是个系统工程。买青菜、肉、馄饨皮,每一项都不能得到保证。先排哪个队、后排哪个队,既要事先规划,又要见机行事。过去的孩子很多能力都是在菜场锻炼出来的。



那些年爸爸一直在崇明的干校,家里经常只有我和妈妈两人。晚上空下来的时候,妈妈拿出自己抄的歌本和我一起对着简谱学唱。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的主题曲中有一句总是唱不准,我们边学边笑。上学路上,当我们在穿越长白一村时,我总喜欢唱那首歌:“不管风吹雨打乌云满天,我们歌唱我们战斗。”不管风吹雨打,那时我们每天都在这片工人新村穿梭,耳边刮过孩子们的方言,鼻中闻到炒鸡蛋的焦香。这些孩子应该都有了更好的生活。这一刻,我有点想妈妈了。她已离去两年了。

(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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