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质达标还是“差点意思”，上海提升河道清澈度，三年建100个

河道水质怎样算好？主管部门和老百姓的看法可能不一样。

前者以国家标准为准绳，达标就是好。后者则凭感观，通透见底才是好。

这就解释了为何近年来上海地表水环境质量持续改善，2023年监测的273个地表水断面消除了Ⅴ类和劣Ⅴ类，97.8%的水质达到了优Ⅲ类，但还有市民觉得看上去“差点意思”。

和老百姓对齐颗粒度，需要在环境治理上突破“达标就好”的惯性思维，让河道水质的改善更贴近公众认知。

上海市水务局3月24日宣布，上海去年创建40个“水清水美”试点，今年将再建设20个水美村庄、10个水美社区、10个水美公园，到2026年底，建成100个河湖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

这样的用意不难猜：用直观的清澈让人心悦诚服。

水岸协同治理

奉贤庄行的菜花节正办得风风火火，连带着主景区北面的庄行郊野公园也热闹了起来，让很多人注意到了一条1.5公里的清澈河道——浦秀西闸路河。

站在亲水平台上，没有浑浊物的阻拦，人们的视线随着阳光轻松触达1.5米深的河底，十几厘米高的矮生耐寒苦草正随着水波轻舞。

水体透明度是指光透入水的深浅程度，通常用塞氏盘（黑白间隔的圆板）放入水中，不能区分黑白时，距离水面的高度就是透明度。像浦秀西闸路河这样的清澈见底，就是透明度优秀的表现。

令人惊讶的是，将时钟拨回去年这个时候，浦秀西闸路河却是另一番光景——水体浑浊、植被杂乱。处在黄浦江水源保护地内的它，纵使水质受到严格管控并长期达标，却因为水色不时发白发灰而缺乏说服力。

多项研究认为，光强，还有水中的有机物、无机物含量等，是影响全球地表水透明度的主要因素。其中，悬浮颗粒物是导致上海水体透明度偏低的主要物质，尤其是粒径小于20微米的悬浮颗粒物，比如细小的泥沙、浮游动植物、细菌、生物残骸及其代谢产物。产生这些物质或使其活跃的因素有很多，流域、降雨径流、泵站放江、航运、水体富营养化等都有贡献。

对浦秀西闸路河而言，所在流域的影响，以及降雨产生的地表径流，是导致其透明度不高的主要原因。

蜕变在去年5月发生。奉贤区将浦秀西闸路河列入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专业治理团队引入了三招，立竿见影。

“首先，矮生耐寒苦草是主角。”上海海洋大学水产生命学院教授王丽卿介绍，这种沉水植物此前在上海之鱼经过了十几年的考验，能够适应上海的气候和地表水环境，既能吸收底泥中的营养物质，又能稀释水中的氮、磷物质，并通过光合作用让水体“呼吸”起来。

水体的问题，根子在岸上，矮生耐寒苦草其实是净化水质的最后一关，之前，还有雨水口生态拦截与林地退水滤净技术在岸上把关。否则，再强的沉水植物也有净化能力的上限。

三招组合而成的净化系统在去年8月交出了成绩单：浦秀西闸路河的水质稳定达到地表水Ⅲ类标准，水体透明度提升至1.2米以上。“这个系统可以稳定20年。”王丽卿表示。

浦秀西闸路河整治前。奉贤区水务局提供

浦秀西闸路河整治后。奉贤区水务局提供

不再“单打独斗”

2017年以来，上海启动新一轮大规模水环境治理，2018年基本消除了中小河道黑臭，2020年基本消除了劣Ⅴ类水体。

如果把前两个阶段视为这轮水环境治理的1.0版、2.0版，那么“十四五”期间全面启动的生态清洁小流域建设就是3.0版：到2035年，覆盖全市的151个生态清洁小流域将全部建成。

上海市水务局督察专员韩昌来介绍，河湖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是生态清洁小流域的升级版，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水体透明度要大于80厘米或者清澈见底。

难度肯定很大，需要从根本上转变传统的治水思路，才有方向。

位于松江区小昆山镇的歪溇港和东浜港曾陷入“反复治，治反复”的怪圈，虽然持续在改善水质上用力，但相关工程结束没几年，水质又掉回了Ⅴ类。究其主要原因，“单打独斗”是关键。

此后，相关水系沟通工程竣工，原本不往来的两条河道“携手”，水动力大幅增加，逐步恢复了“新陈代谢”。如今，它们的水质长期稳定在Ⅲ类左右。

这两条河的蜕变，为河湖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给出了启示，不再局限于河道本身的治理，更重视三点：治理目标从水环境改善转变为水生态系统修复，治理方式从单条河段整治转变为集中连片治理，治理内容从以污染源治理为主转变为生态综合治理。

“治水是一项系统工程，治理的对象不仅仅是水体，还包括与水相邻的田、林、路、村等。只有系统治水，才可能攻克水体透明度这一难题。”韩昌来以河边的护岸为例，过去为了阻隔地表径流给河道带来的污染，护岸大多以水泥等为主要材质，这是一种典型的“单打独斗”思路。现在，河岸改用更生态的方式，利用林地、草地、挺水植物等与土木工程相结合，在减缓河岸退化的同时，使河水与土壤相互渗透、增强自净能力，并产生一定的自然景观效果。

截至2024年，上海共有河道（湖泊）4.55万条（个），治理成本也是要考虑的问题。

“好的技术是懂得借用自然之手。”上海勘测设计研究院生态工程院院长蔡丽婧表示，只有彻底恢复了水生态和自净能力的河道，才能长期清澈见底。一旦大自然“接手”，就不需要过多的人为干预，也避免了“反复治，治反复”的频繁投入。

就好像浦秀西闸路河底的矮生耐寒苦草，它们长成水下草坪后，环境没有明显变化的话，每年只需很低程度的维护。该河道从建设到养护，综合成本约100元/平方米。

航拍华营港万亩农田。松江区水务局提供

清澈见底的浦秀西闸路河。奉贤区水务局提供

因改变而幸福

水利部明确，生态清洁小流域是以小流域为单元，以水系、村庄和城镇周边为重点，以山青、水净、村美、民富为目标，山水林田路村统一规划，治山、治水、治污协同推进，统筹实施水土流失治理、流域水系整治、生活污水和农村生活垃圾治理，培育和发展乡村特色产业的一种综合治理模式。

如果说上海“十三五”治水重在找到并拔除污染水体的病根，那么“十四五”的重点是给水体做“手术”后的调养及美容。

奉贤区水务局副局长高艳表示：“表面看是提高河道透明度，骨子里是带动人居环境的改善，并使乡村特色产业得到培育和发展，让人们因身边有健康美丽的河湖而幸福。”

2005年，当设计师拉瑞·奚伯斯在上海奉贤“画”出一条“金鱼”时，实际落地却遭遇尴尬——区域水系水质只有劣Ⅴ类，水体浑浊不堪。

历经14年，上海之鱼构建起“三步生态疗法”：首先在河道入湖口铺设数十道生态滤网，大幅减少水体悬浮物含量；湖区浅水区布设500亩沉水植物群落，构建“水下草原”；引入滤食性鱼类和微生物强化系统，实现“以草净水、以渔保水”的稳定生态循环。

如今，这片水域水质稳定在Ⅱ类到Ⅲ类，透明度2米以上，每日可输送10万吨可利用的清洁水源。河面有白骨顶鸡、小䴙䴘等珍禽嬉闹，水下有鱼群穿梭，成为市民争相打卡的生态新地标。

奉贤渔沥村也是河湖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的受益者。曾经为产业单一、收入少而发愁的当地人如今向亲友自豪宣布，村里打造的商务庭院办公群落“渔沥林盘”在2024年创造了3.5亿元税收，这里不乏看中生态环境来开工作室找灵感的音乐人。可能偶遇薛之谦、张信哲、张靓颖、凤凰传奇等明星的机会，让名不见经传的渔沥村成了“网红”。

“渔沥林盘”向南十多公里，还有一处号称上海“九寨沟”的“庄行花屿”。“高空俯拍，透明度两到三米的水体清澈见底，搭配两岸林木，的确有那味道。”高艳卖力地为奉贤的绿水清波“打call”，据介绍，这片水域已成为皮划艇爱好者的乐园，“停船上岸，油菜花田里拍几张美照，再找家羊肉馆吃一顿，再美不过了！”

以河湖水体清澈度提升试点为代表，上海的生态清洁小流域建设真正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