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农事忙,眼下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农民忙碌的热闹景象。当现代农机轰鸣于齐鲁大地,青岛市博物馆的嘉庆粉彩瓷碗正以传统笔触诉说传承千年的农耕故事。从农夫挥鞭赶牛犁地,到村妇挎篮采桑饲春蚕……四幅画面不仅成就了一件精美的瓷器,更是将“男耕女织”的古老韵律浓缩成农耕文化的一部“微型史诗”。
青岛市博物馆典藏部许哲介绍,馆藏的清代嘉庆粉彩人物故事图碗口径17.2厘米,底径7厘米,高8.3厘米,外壁以粉彩绘就耕织图,画面有农夫牵牛耕地,妇女养蚕等纹饰,画面上方题有四首有关农桑生产的诗文,展现了生动的田园农作画面。
“中国古代表现农耕蚕作场景的图像,最早可追溯到汉代画像砖,但通常是零散的‘耕’或‘织’图,真正形成完整的体系还是从宋代开始,后经元、明、清,耕织图才逐渐成为实用与艺术兼具的题材。”许哲介绍。
说起最早的《耕织图》就不能不说到南宋的楼璹。现知最早的刻本《耕织图》,正是楼璹所绘,其后历代版本都是以其作为祖本。1133年,楼璹赴任浙江於潜县令,眼见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蚕妇“寸丝千命苦缠身”的场景深受触动。他历时数年走访田间,将水稻种植的21个环节、蚕桑纺织的24道工序逐一记录,绘成45幅连环画般的《耕织图》,每幅配以五言诗,堪称中国最早的“农业技术指南”。
这幅“南宋版农业纪录片”很快引发轰动。嘉定二年,楼璹的孙子将祖父手稿刻石传世;理宗年间,汪纲又制成木刻版,让《耕织图》从士大夫书斋走向民间。画面中,浸种的老农弯腰递篮,插秧的农人列队如雁,织女手中的丝线细若游丝……这种“事为之图,系以诗章”的形式,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图说话”,成为推广农桑的“可视化教材”。元明时期,虽然政治格局变迁,但对农业重视依旧。随着社会经济复苏,农业技术进步,《耕织图》内容在继承传统基础上有所创新。到了清代,《耕织图》迎来“高光时刻”。康熙皇帝南巡时偶得宋版《耕织图》,被诗中“须知白粲流匙滑,费尽农夫百种心”深深触动,当即命宫廷画家焦秉贞重绘。这位师从传教士汤若望的山东籍画家,大胆引入西洋透视法,改良传统《耕织图》的绘制技法,使画面构图更显规范,并最终在7年后完成《御制耕织图》。康熙皇帝见后大悦,亲自为每幅图题写七言诗,将“田家苦乐”升华为“帝王心术”。
皇帝的背书让《耕织图》彻底“出圈”。此后,雍正皇帝将亲耕礼推广全国,还赐予老农“八品顶戴”;乾隆皇帝不仅28次亲祭先农坛,更让郎世宁把皇后采桑场景绘成《孝贤皇后亲蚕图》。此时《耕织图》早已超越农书范畴,成为“家给人足,盛世和乐”的政治符号。
作为“世界第一部农业科普画册”,《耕织图》不仅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面、系统、完整描绘了农耕蚕桑生产过程,而且对日本、朝鲜乃至欧洲也产生过深远影响。日本学者渡部武研究发现,《耕织图》在江户时代深刻影响了日本农书的编撰。狩野派画家常以“耕作”“蚕织”入画,足利幕府更将其元素融入屏风制作。欧洲“中国风”盛行时期,广州外销画师将耕织场景转化为异域审美——莱顿博物馆藏18世纪石板套色画中,戴宽檐帽的欧洲农夫在中国式田垄间劳作,形成独特的文化混融景观。
《耕织图》历经千年发展,承载丰富历史文化信息。从艺术角度看,它是中国传统绘画与农业题材完美结合的典范,不同时期的画家运用独特技法,展现耕织场景之美,体现中国绘画艺术不断创新与发展。从历史角度看,《耕织图》是研究中国古代农业史、经济史和社会生活史的重要资料,通过画面可直观了解不同时期农业生产工具、技术和纺织工艺演变,以及农民和手工业者生活状态。时至今日,《耕织图》所承载的文化价值和历史记忆依然熠熠生辉。
(大众新闻记者 鲍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