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朋友说我要求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从1000元写到800元又写到500元了。这是略显苦涩的调侃，不过这个话题倒是值得展开谈一谈。
之前我已经写过差不多十篇了，主要是立论和驳论，列举应该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的诸多理由，以及驳斥反对的观点，主要有三个：1、农民没交社保；2、农民有土地；3、财政没钱。这些我文末都有相关文章链接，如有不明白的，请先看之前的文章，自问已经足够充分，无可辩驳了。
“应该涨”已是共识，那剩下的就是“涨多少”和“怎么涨”了，这篇主要谈这个问题。
先说我为什么从1000元写到800元又写到500元？最开始写“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到1000元的10个理由”，主要是为了凑个整数好记，但人家接受不了，所以打了个八折，改成“800元的8个理由”。这不是瞎拍脑袋，2023年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2233元/月，农民就算打个五折，1000元总要吧。
后面说500元，是阶段性目标，这也有依据，2023年全国农民人均食品烟酒消费和衣着支出567元/月，先不管烟酒了，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大约是500元/月——不能再少了，这还不说头疼脑热和人情往来。
最近一两个月，谈论这个话题的越来越多，主要是两会代表委员和一些学者，据我统计，人大代表中至少有张翼、卢庆国、林至颖、李杨、陈雪萍、赵冬苓都提了这方面的建议，经济学家中有李稻葵、刘守英、陆挺，他们建议的金额，基本上也是在500元-1000元/月区间。
那到底涨多少合适呢？从理想到现实，从正义到打折的正义，从基本的人道主义到有一定尊严的生活，有很多角度，我挨个说。
先从高的说起。如果从“补偿正义”出发，农民应该拿到最高的养老金，因为这几十年他们受到的损害最多。目前退休金最高的是体制内人员，月均超过6000元，那么，农民也应该不少于这个数。不要觉得这是胡说八道，正好相反，这是文明社会的应有之义。
我也是到了加拿大才有体验，这边原住民有各种优待：之前我听说原住民地区的加油站最便宜，因为他们不用纳税；前几天一个朋友说，他一个同学的父亲当蓝领工人周薪最高能拿到超过7000加币，惊讶之余问“纳税得不少吧”，回答“我们原住民不需要纳税”。我查了一下，加拿大历史上对原住民的不公平待遇主要包括掠夺土地、限制迁徙、消灭文化、子女分离等制度性歧视，但过去几十年，中国农民遭受的损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比加拿大原住民更少。
当然，一亿多60岁以上农民，也不能一概而论，年龄越大，经历过土改、合作社、大饥荒、统购统销、交过公粮、服过劳役……这些经历越多的退休金应该拿的越高——人太多，即便拿不到6000元/月，总之不能低于其他群体。
退而求其次，忘记历史，不要补偿，只讲程序正义，所有人一视同仁。比如都按“视同缴费年限”，公务员2014年前没交养老保险，城镇职工1998年之后才全部都缴，按后者算起，假设农民18岁下地干活，60岁农民有15年工龄，70岁农民25年工龄，拿1500-2500元/月的养老金，不过分吧？
再退一步，现实一点，量入为出，基于现在财政支出的大盘来算，看看能给多少？我算过，如果把补贴体制内退休人员的财政补贴拿出来补贴农民（没有任何一种正义观和福利理念，支持用财政补贴把体制内退休金提高到企业职工的2倍和农民的30倍），再合并低保支出，人均可以达到597元/月，详细计算方法见我那篇《拿出10000亿把农民基础养老金提高到500元很难吗？》。如此一来，不需要增加一毛钱财政支出，轻松达到500元/月这个目标。
综合各方面考虑，从制度设计的角度，我最终的建议是：让“基础养老金”名副其实成为一个普惠制度，达到一定年龄，收入低于一定水平，人人都有资格领取——假设年龄门槛65岁，收入水平线2000元，基础养老金500元，那么不满2000元/月的最多可领500元，补到2000元/月为止。
往高了算，假设领取基础养老金的老人有2亿，每人按最高标准补贴500元，一年财政支出也就1.2万亿，即便未来把基础养老金提高1000元，也就2.4万亿。随着基础养老金的提高，逐步取消现有其他养老补贴，最终不补贴，并取消现收现付，做实个人账户——这样足够公平，而且财政完全能够承担。毫不夸张地说，这将是一个伟大的制度进步，它不仅可以解决当下迫在眉睫的农民养老问题和社会消费严重不足的问题，还可以解决未来人口老龄化之后养老基金入不敷出、财政补贴难以为继的问题。
当然，如此一来，现在这些一个月拿着大几千一两万退休金的群体将不复存在，以中国的现实情况，这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参考我们的邻国日本可知，人家还是发达国家。
最后说一下“怎么涨”。
首先，过去15年才从55元涨到123元，平均每年涨4块5毛钱，这当然是不可接受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像今年一样涨20元，也是不可接受的。说起来已经是历年最高的之一，为什么骂声一片？原因当然有很多，但其中必定有一条是：明白道理的人越来越多了。
再然后，像白岩松那样说每年涨20元，同样也是不行的。在如此惨烈的不公面前，还要循序渐进，说什么“小步快跑”，这不是追求公平，而是站在不公一边。
那么应该怎么涨？我之前说过，应该设置一个阶段性目标，用多长时间，涨到多少？视野所及，我最赞成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先生的观点，出自他一周前的演讲，我把相关段落摘录如下：
最近大家讨论比较多的问题是农村人口养老金的问题……我们能否提一个目标，把养老金从目前的220块钱，用三年时间达到620块钱。
简单地说就是政府财政补贴、国有资本划转、养老制度建设要加快，几管齐下。比如，在一两年的时间内，使农民每个月的养老金由200多块钱翻一番涨到400多块钱，听起来翻一番幅度很大，但因为基数很低，翻一番也就400块钱，用三年的时间能到600块钱，达到低保水平，这个水平并不高。再用两年的时间，能否争取涨到1000块钱左右，这个水平其实也不高，和城市里退休职工和机关事业单位的人差距还是差了好几倍。
刘世锦，公众号：海豚商业研究院刘世锦：现在要和过去抓投资一样抓消费
这才是试图解决问题的思路，这样的观点才是令人尊重的观点，不要说什么“逐步提高”，不要说什么“小步快跑”，要有路线图，要有时间表，否则都是瞎糊弄。
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的共识已经有了，下一步，三年提高到500元/月应该成为新的社会共识。我们要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不要等到一年一度调整的时候才说，而且，谁说只能等到那个时候才能调整？我在写第一篇的时候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想那句话再重复一遍：“所谓社会共识，就是大多数人认为应该这么办，真到了那一步，离实现也就不远了，它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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