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窗棂上斜斜爬着几缕阳光，像被春风揉碎的金箔。我站在温州永嘉县的田埂上，远处山峦还笼着薄纱般的晨雾，脚下的油菜花田却已在晨光中苏醒。这是江南三月的馈赠，当郁金香在城市公园谢幕，油菜花却在乡野间掀起金色的潮汐。
沿着蜿蜒的田间小路深入花海，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蜜蜂振翅的嗡嗡声与远处孩童的嬉闹声交织，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草木气息。
几位穿着汉服的姑娘提着竹篮走过，裙裾扫过花茎，惊起几只白蝶。她们在田埂转弯处停下，用手机记录下这流动的金色海洋，发梢沾着的花粉像星星点点的碎金。
正午时分，阳光愈发炽烈。戴着草帽的老农蹲在地头抽旱烟，烟圈掠过齐膝高的花秆，惊起躲在花荫里的蚂蚱。田埂上停着几辆电动车，车筐里放着菜篮和农具，显然是附近村民忙里偷闲的短暂驻足。
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花间奔跑，发梢别着油菜花编的花环，银铃般的笑声惊起白鹭，掠过金灿灿的花浪飞向远处的竹林。
午后三点，云层忽然压低，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洒在花海上。雨珠在花瓣上跳跃，像撒落的珍珠，又似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避雨的人群挤在田边的廊亭下，中年公务员模样的男人收起遮阳伞，指着远处说："看，彩虹！"果然，雨幕中浮现出淡淡的虹彩，横跨在黄绿相间的田野上。穿红雨衣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彩虹下穿过，车筐里的油菜花随着颠簸轻轻摇晃。
黄昏时分，夕阳将花田染成蜜糖色。归巢的鸟儿掠过花梢，翅膀剪影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子女推到田埂边，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触碰那些低垂的花盘，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五十年前，我和你爷爷就在这样的油菜花田里相识。"她的声音轻得像花瓣飘落的声音，却让周围赏花的人都安静下来。
当暮色完全笼罩田野，归途的车灯在花海上划出一道道金线。我回望那片起伏的金色，忽然明白，油菜花的美不在于孤芳自赏，而在于它们以铺天盖地的姿态，将平凡的乡野妆点成人间仙境。就像那些在花海里笑闹的人们，无论年龄几何，无论来自何方，都在这短暂的花期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诗意栖居。
月光爬上屋檐时，窗台上的油菜花依然鲜活。我忽然想起永嘉学派的叶适曾在此地讲学，他是否也见过这样的金色海洋？历史长河中的文人墨客总爱咏叹牡丹的富贵、梅花的高洁，却鲜少留意这漫山遍野的金黄。
但正是这朴素的花朵，用最本真的姿态，妆点着江南的春天，滋养着世代农人，也抚慰着都市人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