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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任见《刘禹锡传》(第3版)第五章 桃红馆里柔媚的笑容

第五章 桃红馆里柔媚的笑容

他心中一阵空虚,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街道上的灯火闪烁不定,喃喃地说:“我要走了。”

乙姝儿轻轻牵住刘禹锡的衣袖,柔声道:“天黑路暗不好走,还是在此安歇吧。”

刘禹锡转过头,看到乙姝儿那柔媚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想到自己眼下身处险境,未来一片迷茫,不如就将所有的顾虑远远抛开,得过且过,及时行乐。这般想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挽住佳人一同上楼而去。

这一夜,刘禹锡睡得格外沉。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才缓缓起身离去。

13 兰摧蕙折

在昏暗而又压抑的日子里,刘禹锡与他的同道们仿佛被阴霾紧紧笼罩,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恐惧之中。

白日,踏入公务繁忙的衙署,刘禹锡的心却似被重石压着,对眼前堆积如山的公务常常选择推却不理。

同僚们投来的目光,或带着同情,或含着疏离,他都已无暇顾及。

每到夜晚,家中便成了他逃避现实的角落,然而,忧愁却如影随形。

他手中的酒杯未离过手,一杯又一杯辛辣的酒液灌入口中,试图借此麻痹自己。酒醉之余,他拖着踉跄的步伐,倚在门边呆呆伫立。

庭院中,月色如水,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黑暗。

他喃喃地吟出悲凄的诗句:

“沉沉夏夜闲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嘈然歘起初骇听,殷殷若自南山来。喧腾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聪者惑。露华滴沥月上天,利嘴迎人看不得。

“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

诗句中,是他对混沌世事的无奈与悲叹。

抬眼望向夜空,鸢鸟在那杳杳的青云间飞藏,凄厉的鸢鸣混杂在萧萧四起的风声里,尖锐而刺耳。

鸢鸟的尾巴分叉,恰似旗尖,每一声叫鸣都像箭头般刺破空气,直直钻进刘禹锡的耳中,更添几分烦躁。

“长空悠悠霁日悬,六翮不动凝飞烟。游鹍翔雁出其下,庆云清景相回旋。忽闻饥乌一噪聚,瞥下云中争腐鼠。

“腾音砺吻相喧呼,仰天大吓疑鸳雏。畏人避犬投高处,俯啄无声犹屡顾。”

青鸟自爱玉山上的木禾,仙鹤看重华亭谷的露水。朴木敕危巢向暮时,毰毸饱腹蹲枯枝。游童挟弹一麾肘,臆碎羽分人不悲。

众多的禽鸟,天生分成各类各样,凤凰的美丽,在于它的羽纹都象征仁义。鸢鸟有鹰隼的仪形,却怀藏蝼蚁之心,虽能飞在高天戾叫,其实何足畏哉!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些诗句,将自己对朝中那些奸佞小人的鄙夷之情寄托其中。

薛女士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丈夫痛苦的情状,心中也觉凄楚万分。

她轻轻走上前,声音温柔而带着关切:

“夫君,酒入愁肠愁更愁,何苦这般自伤其身呢?”

刘禹锡抬起头,脸上扯出苦涩的笑容,笑容里是无奈与疲惫:

“我早通医理,岂有不知?只是如今这朝中局势,一日比一日凶险,性命都不知将在何处,调养此身又有何益?”

夫人小薛微微皱眉,表示担忧:

“天无绝人之路,难道王侍郎、柳员外他们也无对策吗?”

刘禹锡又是一声苦笑,笑声中带着绝望:

“他们也怕是自身难保啊!”

刘禹锡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与柳宗元、韩泰上门拜会王叔文的那一天。

那日,当穿着孝服的王叔文出来相会时,他们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王叔文的面孔瘦得如同骷髅一般,颧骨高突,眼窝深陷,曾经威严逼人的目光如今已变得凶恶瘆人。

众人坐下相谈,刘禹锡才知晓,王叔文回府之后,为了延续他们的大业,曾屡次致信韦执谊。信中恳请韦执谊设法将度支巡官李谅擢拔为郎官,并将京西行营推官李位擢拔为支度副使。

他设想,在同辈遭到排斥之后,这两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人物还能与将来回朝的吕温、李景俭一同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

此外,王叔文还托韦执谊向杜佑说情,希望在这危难关头,杜佑能为他们说上几句话。

起初,韦执谊还回信诉说 “事体难办”,言辞间虽有推脱之意,但好歹还有回应。可后来,便如石沉大海,片纸不来了。

“当政之时,未杀一人,连李实那等恶贯满盈之辈也逃却一死!” 王叔文满脸愤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一定要设法起复!一旦回朝,第一个便要究办韦执谊!”

刘禹锡等人听了,皆是一惊,手中端着的茶杯微微颤抖起来。

刘禹锡慌忙站起身,双手抱拳,急切地劝阻道:

“王公!当下已不是武后、李林甫之时,切切三思啊!”

王叔文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

“韦执谊和阉宦绝不能饶。其他人至少要贬官,杜佑若是效法韦执谊,也不能放过!”

王叔文说得气喘吁吁,口气才渐渐缓和下来。

然而,谈到如何起复,众人围坐在一起,计议了一日一夜,次日出得官署又去王府熬了半夜,却始终想不出万全之策。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试着去杜佑和曾经赏识、拔擢柳宗元的东都留守韦夏卿那里求助。

结果可想而知,连杜佑都指望不上,韦夏卿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朝中人人对 “王党” 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能寻到一丝希望?

刘禹锡心中一片茫然,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看不到一丝光亮。他猛地抓起酒壶,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夫人小薛见状,忙快步上前,一把夺下酒壶,苦苦劝道:“纵有再大的灾祸,妾身和夫君一同担着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好,好,不喝,不喝……” 刘禹锡苦笑着放下酒壶,目光呆滞地向门外呆呆地望着。

薛女士看着丈夫,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

“还有一条救急之路,不过只能保得夫君自身,不知夫君可愿一试?”

刘禹锡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夫人请讲。”

“家父近日闻得要出任殿中侍御史,入朝谢恩。夫君若肯,可恳请家父走宫中门路,留朝任事,颇有希望……” 薛女士小心翼翼地说道。

原来如此!刘禹锡早闻岳父薛謇是宫中大宦官薛盈珍的族人,且有所迎合薛盈珍。他心中对此颇为嫌恶,只是身为晚辈,不好说什么。好在自与小薛成婚以来,未与岳父怎么会面,倒也少了些尴尬。

妻子平素称赞父亲的为事有方,可从刘禹锡的神态中,她也看出了丈夫不以为然之意。她知晓丈夫一向厌恶宦官乱政,因此这时连 “宦官” 二字也未敢提及。

刘禹锡垂下眼睑,语气坚决:

“岳父大人那种处世之术,我不愿学!”

薛女士神情黯然,无奈地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保住官职,万事都可有为。夫君应当细加思量。”

“折腰摧眉,壮士不为。” 刘禹锡态度坚决地道,“此事休要再提。”

夜色愈发深沉,四周的虫鸣似乎也变得更加吵人。

小薛暗自叹息一声后,走回卧室,进入了梦乡。

刘禹锡却心躁不安,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黑魆魆的房梁。

妻子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也许求助岳父,留在朝中,日后升迁,便能解脱同辈诸君之难?那么,忍一时之辱,未必不是良策?

不!他又狠狠地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谋划失算,同道蒙难,如今他们本已被人视为奸党。何况平心而论,昔日私下所想,也并非没有名利之心。再去摇尾乞怜阉党,不仅会遭世人唾骂,还会让 “奸恶” 的猜测得到证实。纵然能厚颜苟活于一时,又如何面对千秋万世的评说?

那么,就只能坐等贬诸荒野,甚至更悲惨的命运吗?

想到这样的命运,刘禹锡只觉得房顶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大锅,压扣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不,太子也非平庸之辈,铲除藩镇、振兴朝纲的事定会谋划。

谋划,就需要人才辅弼。太子所恨,不过二王、韦相,不至于赶尽杀绝。凭自己与子厚的政务历练,凌准的超群史才,韩泰的通晓兵机,陈谏的理财能力,不至于…… 埋没一世吧?

次日,刘禹锡踏入公务繁杂的衙署,心却似飘飞的柳絮,全然不在案牍之间。

他的目光在公文上随意扫过,却仿若未读,心思早已飘向了远方。

手中的笔,几次提起,又缓缓放下,终是未能落下一字。

同僚们的交谈声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如过耳云烟,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注意。

这般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没多久,他便觉得身心俱疲,再也无法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多待一刻,于是早早地离开了衙门,匆匆回到家中。

家中,饭食摆在桌上,散发着些许热气,可刘禹锡却毫无食欲。

他机械地拿起碗筷,勉强吃了几口,脑海中却不断盘旋着那悬而未决的命运。

长久以来的不确定性,加上近日作息的极度紊乱,让他只觉浑身乏力,无精打采。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一旁的酒壶,仿佛那是黑暗中的一丝慰藉,不假思索地伸手将其搬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倒满酒杯,一杯接着一杯,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他的肠胃,却也暂时麻痹了他痛苦的神经。

薛女士一直在一旁默默关注着丈夫,看到他这般模样,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她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刘禹锡身边,轻声劝阻:“夫君,贪杯伤身……”

话还未说完,刘禹锡心中那股无名火 “噌” 地一下腾起,他猛地把酒壶重重地朝桌上一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怒喝道:“闷人!”

随后,他衣袖一甩,大步朝门外走去。家仆们见状,想要上前劝阻,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吓退。

刘禹锡跨上早已备好的骏马,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马蹄声在街道上哒哒作响,跑出了一里多地,他才猛地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只觉天地之大,却没有一处能让他感到安心。

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 “乙姝儿” 三个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地纵马向平康坊驰去。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平康坊却如白昼般灯火通明。

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街边的楼阁上,光芒闪烁,将整个坊市映照得热闹非凡。

街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然而,此时的刘禹锡却无心欣赏这繁华的景象。酒力渐渐上头,他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原本熟悉的道路此刻也变得陌生起来。

他在坊市中模模糊糊地寻找了半晌,才终于看到了三只奇大无比的红灯笼,灯笼上 “桃红馆” 三个字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清晰。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打马朝着桃红馆走去。

刘禹锡一进桃红馆,便大声喊道:“乙姝儿!” 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疲惫。

随后,他拣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又高声吩咐道:

“来一壶酒,一盘豆腐干和一盘炒肉花!”

酒上来后,他迫不及待地自斟了一满杯,仰头一饮而尽。

乙姝儿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翩然而至。她身着一袭轻薄的蓝纱,那是刘禹锡最喜欢的颜色,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

她抿着嘴,给刘禹锡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声问道:

“大人,想听点什么呢?”

刘禹锡微微眯着眼,随口答曰:“《绿腰》吧!”

乙姝儿轻轻点头,调整了一下丝弦,开始弹奏起来。

起初,悠扬的乐声如潺潺流水,缓缓流淌在刘禹锡的心间,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然而,到了下半阙时,乐声变得急切迅疾起来,如同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刘禹锡那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焦躁不安愈发强烈,终于忍不住嚷道:“烦人!换一首。”

乙姝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很快便调整过来,又换奏了较为舒缓的《杨柳枝》。

轻柔的乐声如春风拂面,刘禹锡的情绪渐渐平复,安静了下来。

饮了两杯酒之后,刘禹锡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觉察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乙姝儿停奏。

他沉重的语调,仿佛带着无尽的沧桑:

“乙姝儿,某在朝中的日子不会久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

说完,他在怀中掏了半天,摸出几十文钱,一齐放在案上,

“今日带钱不多,来日托人再送些,权作留念吧。”

乙姝儿听闻此言,惊讶地道:

“大人是扶危济困的好官,怎么会突然离朝呢?”

刘禹锡苦笑着叹口气,

“官场险恶,一言难尽啊。”

乙姝儿想了想,又说道:

“街巷传说,韦大人做宰相,尽心扶助百姓,惩治贪官和那些作恶的公公,虽说朝中又出了个姓王的奸臣,与他为难,听闻近日也被赶出朝廷了。大人在韦相手下,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地呢?”

刘禹锡听得乙姝儿之言,不禁一怔,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翻腾一起。

他在心中暗自苦笑,王公筹划多年,辛苦数月,却没想到最终不过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他心中一阵空虚,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街道上的灯火闪烁不定,喃喃地说:“我要走了。”

乙姝儿轻轻牵住刘禹锡的衣袖,柔声道:

“天黑路暗不好走,还是在此安歇吧。”

刘禹锡转过头,看到乙姝儿那柔媚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想到自己眼下身处险境,未来一片迷茫,不如就将所有的顾虑远远抛开,得过且过,及时行乐。这般想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挽住佳人一同上楼而去。

这一夜,刘禹锡睡得格外沉。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他才缓缓起身离去。

傍晚时分,有一名身着青衣的仆人来到桃红馆,点名要送给乙姝儿两枚各重五两的银锭。

乙姝儿接过银锭,手轻轻抚着,思绪悠远。昔日对刘禹锡的感恩之情,此刻忽然化作了浓浓的离情别绪。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担忧,难道果然从此再也见不着禹锡了?

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从她的脸蛋儿上滚落下来,滴在了银锭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时光匆匆流转,贞元二十一年,七月,在刘贞亮等人及郑文明、卫次公一再地趁热打铁之下,甚至连太常卿杜黄裳、太子右庶子武元衡也上书劝谏。

唐顺宗这重重压力之下,终于无奈地发布诏书,同意由皇太子李纯监国主政。

一时间,唐朝宫中,风云变幻。

唐顺宗李诵身边的宦官李忠言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日随侍在侧,已晋升为 “修媛” 的牛氏也同样不见踪影。

顺宗独自一人,环顾空荡荡的内殿,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愤怒与无奈,这个李纯,牛修媛还是他的庶母呢,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李诵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既然可以任意处置庶母,岂不也可以任意处置父皇吗?

想到这里,李诵的身体不禁战栗起来。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算了,他不就急着要那个名分吗?若是到手了,他该不会自毁名声,再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吧?

八月初,当刘贞亮、薛盈珍等人联名呈上密奏后,唐顺宗李诵最终允准了 “内禅”。于是,太子李纯在监国五日后,依照顺宗的制书即位,是为唐宪宗。

第三日,变成 “太上皇” 的李诵迁居兴庆宫,颁布诰令将 “贞元二十一年” 年号改为 “永贞元年”。

尚未举行登极大典的唐宪宗李纯,急不可待地颁布制书,声称奉 “上皇之旨”,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参军,贬王伾为开州司马,即刻派遣宦官押送,兼程出发,不得延误。

刘禹锡和柳宗元听闻此消息,不畏祸难,毅然为王叔文和王伾送行,请他们各自保重。

天边的浮云缓缓升起,仿若要遮蔽日月的光辉。

长巷中,秋风悄然卷起,似要摧残兰蕙的芬芳。

刘禹锡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口中吟道:

“万货列旗亭,恣心注明珰。名高毁所集,言巧智难防。勿谓行大道,斯须成太行。莫吟萋兮什,徒使君子伤。”

“二王刘柳” 的政治革新就这样霍然落幕,严酷的朝局,如同沉重的阴霾,压得刘禹锡忧悸难抑。

但刘禹锡毕竟是一位胸襟不凡的人,即便身处如此困境,仍然坚持认为,黑云压城,却掩不住哪怕微弱的正义之光。

他望着夜空,心中思绪翻涌,口中又吟出:

“汉陵秦苑遥苍苍,陈根腐叶秋萤光。夜空寥寂金气净,千门九陌飞悠扬。纷纶晖映互明灭,金炉星喷镫花发。露华洗濯清风吹,低昂不定招摇垂。

“高丽罘罳照珠网,斜历璇题舞罗幌。曝衣楼上拂香裙,承露台前转仙掌。槐市诸生夜读书,北窗分明辨鲁鱼。行子东山起征思,中郎骑省悲秋气。

“铜雀人归自入帘,长门帐开来照泪。谁言向晦常自明,儿童走步娇女争。天生有光非自衒,远近低昂暗中见。撮蚊妖鸟亦夜起,翅如车轮而已矣。”

历寒涉炎,志节不屈,才是丈夫本色。

刘禹锡迎着危难,与柳宗元相互勉励,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不屈:

“贾生明王道,卫绾工车戏。同遇汉文时,何人居贵位。骠骑非无势,少卿终不去。世道剧颓波,我心如砥柱。”

14 荒草悠悠

仅仅过了一个月,秋风如同一把无形的剪刀,悄然剪开了夏日的暑气。

清晨,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刘禹锡正坐在窗边,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发髻,手中的梳子停顿了一下,他望向窗外那微微泛黄的树叶,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大人,制书又下了!” 家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匆忙走进屋内,将一份黄绸包裹的制书递到刘禹锡面前。

刘禹锡的心猛地一沉,他缓缓伸出手,接过制书,手指轻轻颤抖着。

展开制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贬刘禹锡为朗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韩泰为虔州司马,陈谏为台州司马,韩晔为饶州司马,凌准为连州司马,程异为郴州司马。

刘禹锡的目光定在那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以他的分量,本来先是贬为连州刺史的,后来唐宪宗李纯改变主意,贬他为郎州司马。柳宗元也是先贬为邵州刺史,再降改为永州司马的。

暑气虽略退,凉意渐生,然而,身为贬谪罪臣的刘禹锡却丝毫感觉不到舒适。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仿佛置身于严冬的寒风之中,几乎要打起战来。

他想起了过去满腔的凌云壮志、雄伟抱负,那九个月位列朝班、发号施令的风光生涯,如今却随着这一纸诏书,如梦幻泡影般化为乌有。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皇权意志的变化莫测,当权力可由同辈随意支配时,仿佛能叱咤风云,改变乾坤;但当操于他人之手时,却又如泰山压顶般可怖,让人无力反抗。

贬书只要下达,贬官必须当即启程,赶赴贬所,不得迟误,家眷从人稍可延后,因为他们需要整理和交代家事。

刘禹锡整理好行装,牵着马来到城门外,只见一众好友早已等候在此。

众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去各人迢迢阻隔,不知何时能相见,诸兄一路保重!” 刘禹锡声音低沉,心情不舍。

程异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刘禹锡的手,坚定地说:

“刘兄请勿过忧,若有回朝之日,定当竭诚相助诸兄早离荒野,天地为证,决不相背!”

程异在王叔文执政时,曾经对天发誓,永不纳贿。他跟江西观察使李巽相识,李巽精于财政事务,又得到杜佑的赏识,自信必有掌天下财权之日。

李巽许诺如若入朝,定向皇上举荐程异。此次程异的贬所又与李巽任所较近,他自是满怀希望。

柳宗元走到刘禹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梦得勿须过忧,当今皇上刚一即位,便差要员监视骄横藩臣,显然是位有道之君,想必也不会无容人之量。”

刘禹锡听闻,心中微微一动。

他听说,上月韦皋在成都暴病亡故,刘辟自封留后,并向朝廷请求节度使名号,却被断然拒绝。

新皇上又命宰相袁滋为剑南东西川等处安抚大使,赶往川中,显然是想相机夺取川中军政大权,看来皇上确非平庸之君。也许忽有大赦,同辈诸人又有出头之日?

于是,刘禹锡向柳宗元说声 “子厚保重!” 便欲打马而去。

柳宗元忙伸手拦住他,急切地说道:

“梦得且慢!待愚弟与兄同行。愚弟跟中官说了,你我可以同行,到了湘水,再分赴贬所。”

刘禹锡望着柳宗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柳宗元的深情厚谊,令他心酸肠热。

刘禹锡、柳宗元并马而行,马蹄声哒哒作响,迅速加快。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远去,消失在南天相接处。

宦官们站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仍在话别的凌准、韩泰等人:

“行了行了,没那么多废话,快上路吧!”

凌准和韩泰等人无奈,只得各自散开,互相望了一眼背影,然后打马朝不同方向而去……

在坎坷不平的贬谪道路上,刘禹锡艰难地跋涉着。

道路两旁是茂密的山林,枝叶交错,偶尔透下几缕阳光,形成一道道光影。

刘禹锡一路上眉头紧锁,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忍受和消化着深重的精神痛苦。

柳宗元一直留意着刘禹锡的神情,见状,便总想着讲一些文坛趣事,市井笑话来解闷。

“梦得,你可知道,白居易已入朝为官,牛僧孺也已中了进士,两人都是一时俊才,不愁无人继承宏愿。” 柳宗元笑着说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刘禹锡微微点头,他是明白政事之人,心知白居易、牛僧孺荣升要职希望渺茫,子厚不过是权且安慰他罢了。

他在心中暗自叹息,当世 “管周伊葛” 尚且不能成事,何况他人?

唉,还说什么 “管周伊葛”?一帮书生,缺谋少略,又没有真正雄才大略的带头人,一心只想掌重权做大事,把官场风浪看得太轻了,能不一败涂地,为天下耻笑吗?

王叔文力求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可以怪罪的呢?

刘禹锡想到远贬僻地的王叔文、王伾,忧从中起,他们能侥幸保住头颅吗?

而此时,在大内之中,退朝后,内常侍吐突承璀正小心翼翼地走到唐宪宗李纯身边,压低声音低语:

“刘贞亮、薛盈珍等几位公公托小的代奏皇上:二王虽然打掉了,韦执谊还在朝中,保不准就会成为第二个祸患,而今日的锄奸忠烈,到时难免就会落得悲惨结局。”

几个阉宦扳倒了几个文人,自称忠烈,李纯听了,心中觉得有点恶心。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依靠宫奴逼父退位方才登基的,韦执谊确实也是人所共知的王叔文同党,留在朝中毕竟是个隐患。

次日上朝,朝堂之上气氛庄严肃穆。

宪宗李纯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群臣。

突然,有宦官高声宣读贬诏:

“正议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赐紫金鱼袋韦执谊 —— 直谅无闻,奸回有素,负恩弃德,毁信废忠,言必矫诬,动皆蒙蔽。官由党进,政以贿成。朕初临万邦,务于宏大。每存容恕,冀有悛心。而乃不顾宪章,敢行欺罔。宜投荒服,以儆无良…… 贬为崖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

惊恐的韦执谊听到诏书中自己的名字,双腿一软,慌忙拖着发软的双腿,出列跪下受诏,重重叩头:“臣谢主隆恩。”

李纯冷冷地扫了一眼丹墀下的韦执谊,一字一顿对群臣道:

“韦执谊之惩,不仅为申明律法,也为今后徘徊观望、反复无常者鉴。”

散朝后,韦执谊心乱如麻。他独自走在宫道上,脚步虚浮。

早料到,与王叔文亲近也好,疏远也罢,同样会招来怨恨,那又何苦蒙受两重羞辱?倒不如当初患难与共,同生共死,开创新局面的好……

这时,杜黄裳下朝后赶来,看到韦执谊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走上前,拍拍韦执谊的肩头,和颜悦色地道:

“贤婿不必过忧,只是皇上怒气太盛,能免死流放已属万幸,老夫实在无力回天。今后圣意稍有回转,老夫定当尽力相助,使你重返京师。”

位于岭南道的崖州,地处天涯海角,至为荒蛮。

百年前,拥戴中宗复位重建大唐的 “五王”,被诬陷贬官后,其中之一的敬晖就是贬往崖州,在路上被奸人剐死的。

宰相杨炎,二十多年前遭奸臣卢杞诬陷,德宗 “义切始终,顾全大体” 地处置他,也是贬往崖州,可杨炎刚刚登上荒岛,便遭赐死厄运。

不过,韦执谊到达崖州后,幸运地碰上了一位并不势利、“谪官犹作贵人看” 的地方官李甲。李甲支持 “州事衙推”,以刺史职权委派韦执谊协助管理政务。

分遭远贬的 “永贞志士” 们并不知道,冷酷的唐宪宗李纯已在幽深的皇宫大内中,悄然酝酿着 “赐死之诏”,而被赐死的对象,正是他们曾经的政治首领王叔文。

刘禹锡和柳宗元一路颠簸,终于路过敷水驿,得以在此稍作歇息。

敷水驿,作为东出长安后的第一个大驿站,往昔总是热闹非凡,来往的官贵和客商络绎不绝。

宽阔的驿道上,马蹄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扬起阵阵尘土。驿站的庭院里,人来人往,驿卒们忙碌地穿梭其中,为过往的旅人提供各种服务。

遥想贞元十年春上,刘禹锡以新科进士的身份意气风发地前往京师就官,途径此地时,特意前往看望时任华州刺史的表舅舅卢徵。

那时的他,心中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豪情满怀地写下了一阕《华山歌》寄托情怀。

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慨从中来:天下岭峦众多,无可尽数,然而惟有华山,方可真正称为山岳。

在他眼中,人亦如此,若无高尚的品德和出众的才干,纵然做上了高官显贵,也不过是碌碌之辈,无可圈点。

他仿佛看到了那洪炉锻造出高山的磅礴场景,元气鼓动着风箱,刹那间神功铸就,华山峻拔地屹立在寥廓的天地之间。

华山灵异飘渺的形影和骨气凛然的棱角隐隐约约,这般高峰,庸常的树木不敢生长,惟有神仙方可以前来依托。

当时的刘禹锡,满心期冀自己的品格与抱负如同华山一样,洁美不群,高入云天,他渴望自己的未来并非只是一般人眼中的荣华富贵,而是要为朝廷、为社稷、为天下百姓,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谋得一份长久的平安和福祉。

好友张贾在一旁,也对他表示了崇高的期望,两人相谈甚欢,笑声在山间回荡。

然而,时过境迁,形势急转直下。如今的刘禹锡,虽也曾执掌权柄,可正待大展宏图之际,却突遭严霜酷寒,落得如今这般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

他缓缓伏下身子,在那斑驳的墙壁上,细细查看舅舅大人昔日的题诗处。

岁月的痕迹在墙壁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题诗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眼中渐渐泛起泪花,最终禁不住潸然落泪,口中喃喃念道:

“昔日股肱守,朱轮兹地游。繁华日已谢,章句此空留。蔓草佳城闭,故林棠树秋。今来重垂泪,不忍过西州。”

曾经的繁华如同流水般的日月,一去不复返,如今只剩下这些章句,空留后人凭吊。

今日他再次来到此地,已不再是志得意满的岁月,心中惟有悸痛,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敷水驿的石板路上。

刘禹锡和柳宗元收拾好行囊,牵着疲惫的马匹,缓缓离开敷水驿。

按照律例,左降官量情状稍重者,需日驰十驿以上赶赴任所。因此,他们在小驿站已不能过多停留。傍晚时分,他们抵达湖城驿,在那池上亭中短坐解乏。

亭边的池塘里,风轻轻吹过,莲花的旧萼缓缓坠落,露水中的菊花含着晚开的花朵。

刘禹锡坐在亭中,身上的尘衣还未解开,心中的幽思却已浩渺充盈。

他望着眼前的景色,轻声吟道:

“秋次池上馆,林塘照南荣。尘衣纷未解,幽思浩已盈。风莲坠故萼,露菊含晚英。恨为一夕客,愁听晨鸡鸣。”

独上陕州百尺北楼,刘禹锡极目远眺,抬眼西望,乡国杳渺,目力穷尽之处,依然不见家乡的影子。

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收回。

初日的阳光洒在遍地的露草上,野田之上荒草悠悠。道路上的尘土渐渐平息,显得格外寂静,树林里的晨烟也慢慢消散。

他回首望向那云雾深处,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永怀乡旧游……

终于到得东都洛阳,不同于途中那些简陋的驿站,刘禹锡和柳宗元在这里终于可以歇息一日。

洛阳的朋友们,无论是在职的还是在野的,听闻他们的到来,纷纷置酒为他们接风、话旧、饯行。

在热闹的宴会上,酒杯碰撞,欢声笑语。

然而,刘禹锡心中却万端感慨,他端起酒杯,缓缓说道:

“谪在三湘最远州,边鸿不到水南流。如今暂寄樽前笑,明日辞君步步愁。”

左降官不能多做停留,在洛阳与朋友、邻居们短暂相聚后,刘禹锡和柳宗元又重新踏上了艰难的谪迁之路。

他们夜宿晓行,半个月后,行至河南湖北交界之处。

清晨,他们早早辞别了官军驿,一路前行,午间走到一片荒凉的河滩。

河滩上,沙石遍地,秋风瑟瑟。刘禹锡向远方瞭望,判断着应该是顺阳了。

眼前,横流的秋水无情地冲刷着荒野中的一座座无主孤坟,肆虐的害虫正在啮噬着早已空洞的枯树。

刘禹锡看着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禁长叹一声:

“百姓的生活,到处一样,实在不忍相看。听说天宝末年,胡马自西南方掠地而至,此地的城守鲁将军夹着尾巴逃跑,直至今日百姓犹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无奈,接着又痛惜革新的失败:

“不能思,不能想。思前想后,愧悔难已。惜王公迟疑,怪我等软弱,何以未能抓住时机,大刀阔斧,一鼓作气,将革新进行到底呢?”

柳宗元在一旁,看着刘禹锡痛苦的神情,安慰道:

“王公迟疑,我等软弱,固然可怪,关键还在于顺宗摇摆不定,致我等被动失利。事至今日,愧悔无益,且将乱愁付与流水,多想一想未来吧。”

刘禹锡听后,微微点头,说道:

“是也是也,贤弟所言极是。”

他们继续前行,行至宜城时,越发显得荒凉。

已然毁弃的城池,城墙破败不堪,早没有百姓居住生活的迹象。

荒凉的流水绕着破败的城墙缓缓流过,只有孤独的驿站旁边,偶尔有马蹄经过,飘起一些尘烟。

驿站楼台之侧,常年无人清扫,灌木已经长得人高。

石碑上,只能看见模糊的额题,其他内容都已漫漶不清。

偶尔有个行人路过,步履迟缓,萎靡无神。

惟有野黍在风中摇动着修长的叶条,仿佛在款款挽留南下的迁客……

又半个月后,刘禹锡与柳宗元行至湖南地界,湘水已经在望。

进入三湘之地,首停站为岳州,刘禹锡、柳宗元二人临风洞庭,怀古君山。

望着浩渺的洞庭湖,刘禹锡不禁吟道:“属车八十一,此地阻长风。千载威灵尽,赭山寒水中。”

贬官易地升职,谓之量移。是年,韩愈由阳山县令量移为江陵府掾史。韩愈的朋友窦庠是武昌韩皋幕府中的司直,权领岳州。韩愈过岳州时,与窦庠酬唱,留有《岳阳楼别窦司直》长诗。

作为岳州的长官,窦司直知道刘禹锡、柳宗元的学问水平,对他们优礼有加。

窦庠与韩愈交往密切,也知道韩愈和刘柳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关系,他特意把自己与韩愈的岳阳楼唱和诗歌请刘禹锡、柳宗元欣赏,并郑重地邀请刘禹锡屈尊参与唱和。

刘禹锡听闻,脸上露出敬重的神情,说道:

“我与韩御史,彼此之间,磊落相与,无论何时何地,决不会出现些微妨碍之举。子厚贤弟,尤为直诚、良善,顾念友朋,我等不及。韩御史不该多心。韩兄此诗凡四十六韵,梦得不惟愿意追和,而且还愿多出一十六韵,以表诚心善意。”

在九州之间,至大的水泽当属洞庭湖,它 “南汇群崖水,北注何奔放”。韩愈的诗,先是描写湖水 “潴为七百里,吞纳各殊状。自古澄不清,环混无归向” 的浩瀚情状,之后以境入史,叹喟出官缘由,谓此祸最为无妄。

诗中,韩愈原有的猜疑和怨恨,似乎并无稍减:“奸猜畏弹射,斥逐恣欺诳。”

追思南渡时,鱼腹甘所葬。严程迫风帆,劈箭入高浪。颠沈在须臾,忠鲠谁复谅。生还真可喜,克己自惩创。庶从今日后,粗识得与丧。

“事多改前好,趣有获新尚。誓耕十亩田,不取万乘相。细君知蚕织,稚子已能饷。行当挂其冠,生死君一访。

刘禹锡追和韩退之,足成六十二韵,诗风恢宏大气,并不怪罪友人的误解,而是慷慨地敞开胸怀,端出真诚:

观津戚里族,按道侯家子。联袂登高楼,临轩笑相视。假守亦高卧,墨曹正垂耳。契阔话凉温,壶觞慰迁徙。地偏山水秀,客重杯盘侈。

红袖花欲然,银灯昼相似。兴酣更抵掌,乐极同启齿。笔锋不能休,藻思一何绮。伊余负微尚,夙昔惭知己。出入金马门,交结青云士。

袭芳践兰室,学古游槐市。策慕宋前军,文师汉中垒。陋容昧俯仰,孤志无依倚。卫足不如葵,漏川空叹蚁。幸逢万物泰,独处穷途否。

锻翮重叠伤,兢魂再三褫。蘧瑗亦屡化,左丘犹有耻。桃源访仙宫,薜服祠山鬼。

南台旧交故友,京师一别,流光如弦矢飞逝。今朝相会于荆峦之间,斗酒相宴喜。为余出新什,笑抃随伸纸。

晔若观五色,欢然臻四美。委曲风涛事,分明穷达旨。洪韵发华钟,凄音激清徵。羊濬要共和,江淹多杂拟。

“徒欲仰高山,焉能追逸轨。湘洲路四达,巴陵城百雉。何必颜光禄,留诗张内史。”

刘禹锡期待与韩愈相见,譬喻之为 “仰高山”,诚可谓虚怀如谷,能容诟病者矣。

15 陶令奈何

秋风如泣如诉,萧萧地吹过,湘水波澜壮阔,汤汤地流淌着。

刘禹锡与柳宗元并肩站在这江畔,即将迎来分别的时刻。

江畔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为他们的离别而哀鸣。远处的天空中,几只孤雁排成 “人” 字形,向着南方飞去,留下几声凄厉的长鸣。

在所有的 “永贞故友” 中,刘禹锡和柳宗元的情谊可谓名副其实的铁杆交情。他们一同进京应试,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踏入决定命运的考场。放榜之日,两人同榜登进士第,那一刻,他们的喜悦溢于言表,紧紧相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他们的诗文同样出众,在文学的殿堂里,他们趣味相投,犹如两颗璀璨的星辰,难分伯仲。无论是对诗词韵律的把握,还是对文章意境的营造,彼此都能心领神会,相互欣赏。

在文学理解和政治观念上,两人更是有着太多相似之处。

他们以诗歌相互唱和,在诗中倾诉对生活的感悟、对理想的追求。每当刘禹锡创作出一首佳作,便迫不及待地与柳宗元分享,柳宗元也总是能给出精准而独到的见解,然后以一首和诗回应,或赞叹,或启发,让刘禹锡如获至宝。

他们还以时论相互策应,在朝堂之上,在私下交谈中,针对时政的弊端,他们慷慨陈词,相互声援,共同为心中的正义而呐喊。

永贞革新之际,两人在 “树德风” 与 “建功业” 的大志引领下,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并肩战斗。他们追随王叔文,一心想要除旧鼎新,为朝廷带来新的气象。

在那忙碌的日子里,他们常常秉烛夜谈,谋划着改革的每一个细节,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不辞辛劳。

然而,命运却对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革新失败,遭到贬黜。

刘禹锡先被贬为连州刺史,柳宗元先被贬为邵州刺史,旋即均再贬为司马,刘禹锡前往朗州,柳宗元奔赴永州。

共同的志向,共同的趣味,共同的遭遇,让他们结下了非比寻常的深厚友谊。刘禹锡望着柳宗元,眼中溢满不舍,缓缓说道:

“在京师多年,每日忙碌于政务,回想起来,只觉你我兄弟谈论甚少,实在遗憾。”

柳宗元微微点头,目光中透露出感慨,回应道:

“出长安,过洛阳,历经湖北,到达湖南,这一路上,虽说贬途压抑,可也把多年欠下的谈论补出来了,也算是不幸中之快事。”

刘禹锡拍了拍柳宗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顺境时相互支持,相互砥砺,这并不难做到。如今,你我二人天涯沦落,身处这生死未卜的逆境之中,惟愿真挚友谊不因事业遭挫、空间远隔而有丝毫消减。如今作别,愿子厚贤弟善自为之,以期后会。”

柳宗元紧紧握住刘禹锡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

“在以往的岁月,共同志趣、纯真友谊给我们以鼓励,给我们以支撑,给我们以勇气。到得贬所,我定会勤谨所任政事,更不会荒废诗文。相信这患难岁月,必将激发文思。我们勿忘互寄诗文,湘水为证。从兹别了,梦得我兄!”

两人相互揖别,在秋风中,一双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刘禹锡踏上了前往朗州的路途。

朗州绝非什么富庶之地,甚至因为南接夜郎诸夷荒蛮之所,这里的环境显得格外恶劣。

风声中仿佛夹杂着凄厉的呼喊,让人听了心生寒意。其风俗陋之尤甚,百姓的生活方式和礼仪习惯,与刘禹锡所熟知的中原地区大相径庭。

正值人生壮年的刘禹锡,虽心情郁闷,但他毕竟不同于其他一般贬官。在别人望秋而生悲凉的时候,他却能苦中作乐,笑释贬怨,吟诵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的豪迈诗句。

桃花源是朗州西去不远一处胜境,位于武陵山脉纵深处。四季山环水抱,幽深宁静。

刘禹锡听闻桃花源的传说后,心中充满了向往。在刺史的建议下,刘禹锡休息几日之后,在小吏的陪同下,前往桃花源,希望借此观察州境民事,也舒缓一下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眼前出现了一片数百步宽的桃花林,夹在溪流的两岸。没有其他杂树,只有鲜艳美丽的桃花,如同天边的云霞,纷纷扬扬地飘落,花瓣繁乱交驳。

刘禹锡不禁看呆了,目光中充满了惊喜,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草路尽处,是溪流的源头,一座小山出现在眼前,山上有一个小洞,隐隐约约好像有些光亮。

怀着忐忑的心情,刘禹锡他们加快了脚步,想要探寻那神秘的山洞,沿着洞口走了进去。

刚开始,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个人通过,小心翼翼地前行,几十步之后,突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个全新的天地展现在面前。

土地平坦宽阔,房屋整齐有序,肥沃的田地一望无际,幽美的池塘波光粼粼,岸边的桑竹郁郁葱葱。

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村落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之声。人们往来耕作,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无事的老人和小孩,也都逍遥快乐。

刘禹锡漫步在桃花源中,心中感慨极多。他仿佛看到了陶渊明笔下的那个理想世界,心中充满了对和平、安宁生活的向往。

然而他也猜想,或许这里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陶渊明能不知道这梦境与现实的差距吗?当然知道,他是无人能比的清楚人、明白人。若非如此,他不会只作了两个多月的彭泽令,便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毅然挂印离去,醉心田园,寄兴诗酒。

刘禹锡喟叹一声,心想谁人不知道官场险恶,仕途无常呢?只是我辈寒窗苦读,求取功名,原本就是为了实现清明吏治、平安社稷啊!

要不,我刘子怎么到得今天这步境地,犹是放不下这颗虽受创却不死的心呢?

陶令,陶令,恕我直言,你是不好追随的啊!

清悠悠的沅江,回流处皎然如镜,映照着岑寂寂的连绵群山。

沿着江畔继续前行,刘禹锡的目光在山水间游走,心中的思绪也如沅江流水一般,波澜起伏。

他想起了自己的出身,孤寒微贱,好在世世代代重视学问。自己靠着多年的苦读,在权德舆先生的偶然举荐下,得以参加贡试。进入考场时,他带着笔砚,心中是对功名的渴望。

最终,他不负期望,一举拿下进士名分。从杜佑府,到御史台,再到宫廷,一步一步走来,本以为能在仕途上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的抱负,然而,平地起波澜,人心藏矛戟,朝局的震荡让人猝不及防。皇上的软弱,让大事成了扶不起来的弱小藤条。

被贬黜后,在这贬谪路上,也曾偶尔求问龟卜,试图探寻命运的走向。

既然不能建功立业,书于竹帛,若不得宽赦,做个平民百姓,买片地方,开间馆舍,讲学课徒,也算有所作为吧?再不然,跋山采药,悬壶济民,也不枉了当年志向……

刘禹锡望着远方,心中暗暗发誓,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坚守自己的初心,不向命运低头。

朗州,这座地处偏远的下等小州,仅有武陵、龙阳两县,辖区范围狭窄得如同被束缚的翅膀,难以伸展。

民户数量稀少,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常常能看到许多房屋空荡无人,显得格外冷清。

州司马这一官职,似乎专为安置被贬逐官员而设,手中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也没有繁琐的公务牵绊。

平日里,事体寥寥无几,俸禄虽不算丰厚,但也足够维持生计,时光大多都能由自己自由支配。

从某种特别的角度来看,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正因如此,刘禹锡拥有了较多的闲暇时光,得以尽情游历这一方水土,也有了更多精力投入到作诗之中。

朗州城池,依傍在沅水之畔,潮湿的气息如影随形,仿佛要将每一寸空气都浸润。

这年夏天,厄运再次降临,连绵的降雨引发了严重的水灾,沅水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泛滥。

浑浊的江水汹涌地冲击着两岸,无数庐舍在洪水中摇摇欲坠,最终轰然倒塌,几乎上千间房屋毁于一旦。

那些鲜活的生命,无论是百姓还是禽畜,都在无情的水流中被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禹锡到达朗州时,已是深秋时节,大水早已退去,但水灾留下的创伤却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四处都是一片凄凉的景象,倒塌的房屋废墟杂乱地堆积着,断壁残垣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萧瑟。街道上是泥泞和杂物,偶尔能看到一些百姓在废墟中艰难地寻找着残留的家当,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刘禹锡在沅江之滨更鼓楼旁的一处高地,寻得了一方安身之所。

此地与招屈亭相邻,周围环境清幽。他亲自动手,带领着仆人,一砖一瓦地筑起一座小屋。

在忙碌的日子里,他卷起衣袖,和泥搬砖,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眼神中却透着坚定。

终于,小屋建成,正式在此居住下来。他完成了《谢上表》之后,在这放逐之地的岁月,便悄然拉开了帷幕。

江水边上,除了那恼人的潮湿气息,平日里所能见到的,便是一片连绵的枫林。秋风拂过,枫叶如火焰般纷纷飘落,洒在地面上,仿佛铺上了一层红地毯。

桔树错落其间,金黄色的桔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蜡质的光泽。

声声鹧鸪啼叫,在寂静的江畔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刘禹锡居朗州期间,沉醉于山水之间,写下了不少抒情佳作。

他的诗大多托物言志,从不同的视角,细腻地记录了自己的情绪和生活状态。与永贞以前的作品相比,朗州时期的诗歌不仅内容更加充实、深刻,而且感情愈发深沉、丰富。

作于朗州的诗,凝聚着他在朝堂斗争中得来的宝贵经验教训,也抒写着他被贬而不屈、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

在这一重要时期,他创作了《百舌吟》《聚蚊谣》《飞鸢操》以及大量的政治讽喻诗。

百舌鸟在春天里欢快地歌唱,那声音婉转多变,犹如灵动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

看着这些场景,心中思绪千缕。百舌鸟在春天的得意歌唱,实际恰似当时政治生活中某些人的巧言善变、自矜自炫。

清晨,晓星寥落,春云低垂,刘禹锡早早地起身,漫步在林间小道。

清脆的鸟鸣声打破了宁静。抬眼望去,彩云满空,一片绚烂,然而却让人迷失了方向,微风吹过,摇动繁英,如红雨般纷纷坠落。

清晨,百舌鸟的歌声如笙簧百啭,音韵丰富多变,以至于黄鹂都羞愧得吞声,燕子也默默无语。

东方朝日迟迟升起,百舌鸟迎着微风,摆弄着身姿,仿佛在自我炫耀。数声啼叫未尽,它又轻快地飞去,不知在何处的绿杨路上才能与它再次相逢。

它那绵蛮宛转的歌声,似乎在取悦众人,可一心百舌,为何如此纷纷扰扰?

酡颜侠少,停止歌唱,静静地聆听;坠珥妖姬,从睡梦中醒来,也沉醉于这歌声。

可惜,美好的光景不知何时戛然结束,谁又能低回避那凶猛的鹰隼?廷尉张罗,本与它无关,可潘郎挟弹,却无情地对它造成伤害。

在天生羽族中,百舌鸟是如此渺小,它却能在春天的光辉中舌端万变。然而,南方朱鸟一朝出现,它便只能索寞无言,在蒿草下,悄然躲藏。

夏夜,沉沉的夜幕笼罩大地,闲堂的门敞开着,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禹锡坐在堂中,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扇动。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害人的蚊子在闷热的昏暗中喧嚣起来。声音如雷般震耳欲聋,嘈然歘起,仿佛殷殷之声从南山滚滚而来,让人惊恐万分。

蚊子在昏暗中喧腾鼓舞,它们喜欢黑暗的环境,愚昧的人难以分辨,聪明的人也感到困惑。

夏夜渐深,露华滴沥,月亮缓缓升上天空,蚊子的利嘴却迎人而来,让人防之不及。

刘禹锡看着自己七尺之躯,而蚊子却小如芒刺,心中不禁感叹,孤身一人,面对众多的蚊子,怎能不受伤?

虽然天律有时不可遏制,但为了躲避蚊子,他只好设幄潜于匡床之下。心中坚信,清商一来,秋日的晓光洒下,这些丑陋宵小,必将羞愧地以猥琐的身形去奉饲丹鸟。

望着天空,只见一只飞鸢在杳杳青云里翱翔,鸢鸣萧萧,风声四起。

飞鸢的旗尾飘扬,气势渐高,飞行姿态犹如箭头砉划,发出相似的声响。

长空悠悠,霁日高悬,飞鸢六翮不动,仿佛凝固在风烟之中。游鹍翔雁在它的下方飞过,轻云清景,相互回旋。

忽然,听闻饥乌一噪聚,飞鸢瞥下云中,去争食腐鼠。腾音砺吻,相互喧呼,仰天大吓,怀疑鹓雏来争抢。

飞鸢畏人避犬,投往高处,屡屡回顾。

刘禹锡心中感慨,青鸟自爱玉山禾,仙禽徒贵华亭露。飞鸢虽有鹰隼之仪,却怀着蝼蚁之心。朴樕危巢,在向暮时,它毰毸饱腹,蹲在枯枝之上。游童挟弹,只需一麾肘,它便臆碎羽分,却无人为之悲伤。

天生众禽,各有其类。凤凰的美丽,在于它的羽毛象征仁义。而飞鸢之属,虽能戾天,又有什么珍贵之处?

已届中年的刘禹锡,在朗州的静谧时光中,才有机会静下心来,细心回忆父亲在他小时候对他的教诲。

那时,年幼的刘禹锡常常跟在父亲身边,聆听着父亲的每一句话。

父亲温柔地对他说:“你觉得百姓的歌好听,就尽管去听好了。非但可听,还可以记下来,让它更远地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听,更多的人唱。而且你写诗作文,也是为百姓写、为百姓作的。你的诗文,天下百姓不喜欢,就好比树木失却了土地、肥料和水分,最终会干枯而死。百姓喜欢了,它就好比种子,有了生根、长大的条件。”

这些话语,如同种子一般,在刘禹锡的心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如今,在这朗州穷壤,他开始真正贴近下层民众的生活和情怀了。

刘禹锡时常与百姓交谈,了解他们的疾苦,倾听他们的故事。他的诗文创作,也从此时开始,有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朗州,这个文化荒凉的蛮夷之地,百姓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极端落后。土地贫瘠,他们辛勤劳作,却收获甚少,极少的赋税也缴纳不起,更别说念书识字了。

然而特例还是有的。

武陵人顾彖,是个在沅水上划船的力夫。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双手布满了老茧,但却非常喜爱学习,尤其对《易》,痴迷不已,终日书不离手。还有个董侹,作为武陵县令的宾客,对坟、典、数等百氏之学均有涉猎。

刘禹锡与他们谈《易》论学,常常沉浸其中,觉得趣味无穷。

他们围坐在一起,面前摆放着几卷书籍,烛光摇曳。刘禹锡轻轻翻开《易》,手指顺着文字缓缓移动,与顾彖和董侹热烈地讨论着其中的奥秘,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冬天悄然降临,朗州的寒意比起长安,略微弱了一些。但正月里,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太上皇李诵驾崩了。

唐顺宗李诵到底是怎么崩故的,谁也弄不清楚。也许,只有其子宪宗心中明白?

刘禹锡在顺宗朝受到重用,得以一展宏图,对顺宗有着特殊的感情。听到顺宗突然驾崩,而且原因不明,被贬在这蛮荒之地的他感到十分悲痛。

刘禹锡独自一人,来到招屈亭旁,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远方。

他想起了《天官书》中记载,武陵当翼、轸之分,在春秋及战国时,皆为楚地。后被秦惠王所并,置黔中郡。汉兴,更名曰武陵,东徙于今治所。

常林《义陵记》云:“初,项籍杀义帝于郴,武陵人曰:‘天下怜楚而兴,今吾王何罪,乃见杀?郡民缟素,哭于招屈亭。高祖闻而义之,故亦曰义陵。”如今郡城东南的亭舍,便是当年的旧址。

朗州司马来到此地后,依据方志所载,向当地人民求证。看到山川风物,皆是骚人所赋,于是将所闻所见,写成了诗,并自述出处缘由,以书怀为目。

曾记得,拂晓的灯烛罗列于驰道,初升的阳光照亮了宫禁的正门。

亦难忘,每年正元和冬至,每月初一和十五,传呼呵导,百官列朝。

谁知御历昌期远,击鼓传花,宝祚易人……此时的他,临风而立,只听到楚音阵阵,登高远眺,独见日头高悬。

北望长安,京师渺远,想要哭之吊之,却又无可奈何。他的眼中,闪烁泪光,心中是对顺宗李诵的怀念和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刘禹锡传

任见 著

本书简介

刘禹锡的“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等名句,早已为后世所传扬,但刘禹锡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还是一位卓越的哲学家,政治家。

研究刘禹锡的文字历代不绝,然而真正从生活经历的角度为他立传的,迄今没有。任见先生的《刘禹锡传》是以唐代历史为背景,以刘禹锡的政治活动、文学创作为重点,以他的人生际遇、情感历程为主线,以大气魄、大制作为标的要求,创作出来的重量级作品。

任见《刘禹锡传》文笔洗练,辞藻华贵,构思布局艺技独运,故事情节磅礴跌宕,文言与白话结合无隙,简约与饱满至于极致,既与刘禹锡的大家名作地位般配,与中唐丰富多彩的诗文艺术气象相和谐,又将中国文字的魅力发挥到了新颖动人的特殊境界,一卷展读,不忍释手。

此书最初有1997年版本,2007年删节和缩写本是第二版,这个版本是2014年的第三个版本,篇幅长了很多,内容基本上恢复到了缩写之前丰富而细腻的状态。

任见《刘禹锡传》

目录

第一章 诗童灵悟名不虚传

第二章 如此意境岂是淫调野曲?

第三章 赤心官吏与社稷大业

第四章 死对头请客是不是鸿门宴?

第五章 桃红馆里柔媚的笑容

第六章 耀眼明灯照亮亘古长夜

第七章 玄都观桃花招祸殃

第八章 最宜红烛下偏称落花前

第九章 前度刘郎今又来

第十章 苏州乙姝儿二世

第十一章 受绁雄鹰仍欲展翅高飞

第十二章 经邦之志济世之道

第十三章 “诗豪”梦得

第十四章 超尘拔俗刘禹锡

第十五章 传主年谱·纪念联语·对应年表

本书章节索引

著者任见简介


后山学派燕山小队(原京北燕山书屋)编辑

~ 1.多位北大博士推荐:任见先生的“名家漫说”,与众不同的认识价值。

2.后山学派杨元相、鸿翎[台]、刘晋元、时勇军、李闽山、杨瑾、李意敏等诚挚推荐。

3.后山学派杨鄱阳:任见先生当年有许多思想深邃、辞采优美的散文在海外杂志和报纸发表,有待寻找和整理。




国家出版基金优秀项目《丝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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