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山》的灵感诞生于南京。那是2020年10月,我在南京参加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主办的凤凰作者年会。这是著名评论家汪政老师发来的邀请,他多年来一直关注我的创作。我没有在江苏凤凰文艺社出过书,也好几年没有写小说,接到邀请自然感到温暖。但就因为既没有在主办方出过书,又没有新作品,在那场文学盛会中,我一直都站在了局外,不管现场气氛多么热烈,内心都无比沉静。对,是沉静,而不是被边缘化被冷落的落寞——那时候,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我对文坛的冷热已经没有觉知,状态酷似淡定。所以,开幕式晚上,当汪政老师在招待会上过来敬酒,问在写什么,我脱口而出:汪老师我不想写作了。我说的是真话,当时觉得只要内心安详,可以没有写作。记得葛水平在旁边,也说不想写作了,汪政老师郑重地看着我们,仿佛有些不信,但很快,他不知从我们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厉声道:堕落!
一个作家不想写作了,确实是堕落。但我觉得我的理由是充分的。2016年,我去台湾地区采访一位母亲,这位母亲的儿子被杀,她却出人意料地认了罪犯为儿子。我当时想以这位母亲为原型写一部小说,探究一个母亲以怎样的胸襟超越杀子之仇,她的精神世界发生了什么?采访是成功的,她向我敞开心扉,含泪讲述了内心艰难的超越过程,在狼性与人性的搏斗中,她读了许多宗教哲学经典、先贤留下的传统文化经典,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沉沦与觉醒。然而作为母亲,无论怎样,我都无法真正抵达那个从人性到神性的超越——当时我把她的境界看成神性。当然,我只能依赖于看到的事实来相信,比如我跟她去了罪犯服刑的监狱,目睹了她与罪犯的拥抱,亲耳聆听了罪犯喊她黄妈妈,可如果让我描写,我还是无法用文字来触及这精神世界的瞬间之谜。于是离开台湾前一天,我到诚品书店买来她读过的图书,可回到家里,读了她推荐的书,我不但不想写这个母亲,且连小说都不想写了。原因很简单,当我平生第一次涉猎宗教哲学以及传统文化经典,我像一个饥饿的乞丐发现了大餐,陷入疯狂的阅读之中。原本,我想去了解精神世界的某些真相,比如什么是爱,什么是痛苦,痛苦的来源、痛苦的寂灭、解脱痛苦之后的安详,结果,我却掉进知识的海洋,且在阅读中发现,安详,是心的智慧,它不依赖于任何外在事物,如果心的问题不解决,写作并不能让自己解脱痛苦。
被汪政老师棒喝,我没有解释自己。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个晚上,我毫无睡意。我并没觉得“堕落”两个字刺激到我,甚至有一种登高望远的惬意,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更高远的东西,就是不需要用写作来达成人生的意义。可辗转反侧间,突然眼前一亮,“紫山”蹦了出来。那是2011年写下的一个小说题目,那时听说庄河北部山区有一座山,地下水常年轰鸣,山上雾气笼罩,有阳光的日子,不确定什么时辰,就变成了紫山。紫色,是超越的颜色,我又喜欢托马斯·曼的《魔山》、查尔斯·弗雷泽的《冷山》,喜欢艾丽斯·沃克的《紫色》,于是就望风捕影地为自己的下一部小说取名“紫山”。当时想到的超越,并非指笔下人物的超越,而是想通过暗示激发自己创造力的超越。可事实是,我为这部小说下乡深入生活两年,最后写下的却是《生死十日谈》《后上塘书》。这两部作品是否有所超越我并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在我的写作生涯中,从没荒废过一个题目,“紫山”是唯一一个。然而这个晚上,它不知为何就蹦出来了,它蹦出来,后边还跟出两个小题目:三个人;两个人。当我清晰地捕捉到小说的灵感,认为一部由上下卷组成的小说已经降临时,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看了下手机,是后半夜两点。
刁斗曾对我说,孙惠芬你总是把写作的事情说得那么神奇,我怎么就不相信。我想这或许就是写作之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作之谜。我本不想写作了,觉得生命中可以没有写作,可是灵感来了,就没什么道理好讲。
其实三个人的故事,2011年就装在心里了,那是随大连医科大学贾树华教授做自杀遗族心理访谈的收获。一个在外打工的农民,从城里带回一个女子回家结婚,亲哥哥以他没有赡养老人为借口不让进家,厚道的堂哥收留了堂弟。结果,在堂哥家结婚三个月后,堂弟发现妻子和堂哥好上了,遂服毒自尽。故事骇人的地方在于,堂弟抢救无效回家等死,可从医院拉回来,亲哥还是不让进家,认为堂哥是肇事者,必须回到堂哥家。结果,堂弟在堂哥家又活了七天。当时,听村里人们从不同角度讲述黑暗的七天,我无比震撼,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时光,三个人,一个是遭遇背叛的濒死者,两个是深深爱着、却又因为爱而负罪的背叛者,他们经历了什么?如何面对?这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人性的光明与黑暗、道德与背叛、恐惧与罪恶,如何鞭打、审判着他们的灵魂?记得当时讲述者的口吻,无一不是对两个肇事者的声讨、诅咒和批判。或许就是那一刻,我萌生了将小黑屋的锁头打开的念头,因为无论是屋子里的三个人,还是屋外的声讨者,都有可能就是我们自己!但在《生死十日谈》里,我只揭开了冰山一角。一些年来,他们一直跟随着我。我曾把这个故事讲给朋友毛琦听,她搞戏剧创作,希望能将这个故事搬上舞台。她以救赎为主题创作了四幕话剧,但因为题材原因,只在一个杂志上发表。我自己没有动笔,是因为恐惧吗?我不知道。反正一些年来,我的光就是无法照亮他们——打开小黑屋,走进三个人深陷沼泽的情感纹理或许并不难,寻找将屋里屋外的人隔开的壁垒或许也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将困顿的灵魂从小黑屋里解放出来,让他们获得重生;如何把壁垒推倒,让同样孤苦的灵魂彼此相认——在那次访谈中,我平生第一次真实地看到,那些深陷灾难的人们,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没有一个不是接受了因与果的追问,那些一度沉沦的灵魂,没有一个不是在沉沦后获得了上升……
想写台湾母亲的故事,或许正基于同一个信念。
那个在南京的晚上,“紫山”这个沉睡的题目被汪政老师喝醒,像一束光,它不光照亮了小黑屋里的三个人,还照亮了如何从道德灾难中活下去、走出来的两个人,因为当小说有了上下卷的结构,我突然想起黑格尔的话:对伟大的悲剧人物来说,有罪是一种荣誉,沉重的负罪感使得后来的和解成为可能。
没有为了写悲剧而去寻觅,是我放不下的悲剧得到了激励。
我并非自信能写出伟大的悲剧人物,但我对两个在灾难中负罪的灵魂如何和解充满好奇。
记得从南京回到大连,当天就给毛琦打了电话,说我的灵感,说我的激动,说我对写好这样一部小说的信心,似乎不说,就不足以将灵感的种子握到手里。
灵感照亮小说,但也只是小说的种子,如同思想的火花,需要将它植入大地,撒向能够燃烧的原野丛林。那时,觉得告诉朋友,正是这样的开始。
我的大地,我的原野丛林,自然在我的故乡庄河。它离大连约一百八十公里。一些年来,一直都觉得,一百八十公里,是我与时代的距离。时代就在身边,它是小区外面的车声人流,是手机电视里的新闻信息,是身边无所不在的空气。可对我而言,只有回到乡村大地,见到田野中落雀一样的房屋,听到街巷里“妈呀你怎么来了”的乡音,时代的气息才扑面而来。
很显然,从2020年秋天开始,我再也不能“淡定”了,为了给小说寻找物质外壳,为了丰满小说人物的血肉,我无数次重返故乡。我的老家在东北最南端,叫青堆子,这里因为濒临黄海,很早就有码头,很早就注入了外来文明,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这里商业繁荣、多教并存,是整个辽南的文明重镇。一些年来,我书写我的故乡,书写外来文明对乡村文明的冲击和影响,与这片土地很早就有的开放气象有着直接关系。出生地是写作者的血脉,连着无法割裂的基因,《紫山》自然也不会例外,可是被《紫山》照亮的三个人,他们究竟是谁?来自哪里?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和身世?他们陷入道德灾难后,什么样的生命底色才能担当得起“负罪的灵魂”?
沉睡了十几年的“紫山”被唤醒,似乎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命运。我下乡第一站,就来到了那座常年被紫雾笼罩的老黑山,它是“紫山”这个题目的来源,这样的选择自然顺应了天意。十几年前,侄子的朋友帮矿老板打理矿山,知道春天我常在乡下,一连三四年,都在农历三月十六这天,喊我到矿山参加祭山活动,所以这一带的地貌、风土人情,我并不陌生。是谁发现了能够制造汽车玻璃的二氧化硅,矿山在哪个年代被开发,矿山由社队企业到大集体再到承包给个人,当地百姓经历了什么样的内心震荡,听了太多的故事。然而,十几年过去,除了老黑山上的紫雾被记住,其他都成耳旁风了。而为“紫山”下乡的第一天,车刚刚驶入老黑山一带,看到那些动物化石一样的石砬子,就觉得有故事冒出来。当在矿山前边的村庄下车,看到掩映在树丛里的瓦房人家,我已经看到了三个人深陷灾难的小黑屋。
孙惠芬
实际上,2020年的这一天来到这里时,矿山已经关闭。
老黑山在蓉花山境内,蓉花山和我老家青堆子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这或许是所谓天意最重要的部分,当我把小说发生地定在老黑山一带,一次次下来采访,我进一步了解到,这里因为水好,气候温润,出产优质的柞蚕丝。十八世纪,闯关东的流民来这一带落脚放蚕,他们用马车把茧拉到蓉花山缫蚕,再把缫出来的丝拉到青堆子,经码头运往南方。这里是辽南最先富起来的地方,从蓉花山到青堆子,就成了传说中辽南最早的丝绸之路。到十九世纪中叶,从山东闯关东来的有钱人引来国外传教士,在当地捐建天主教堂,这因蚕丝而繁荣的小镇便有了国际性色彩。
文明离乡村并不远,咫尺之间,这正是辽南这块地域与东北内地的不同。然而,当得知从蓉花山到青堆子,曾是辽南的丝绸之路,我平生第一次把目光投注在两个已经荒芜的古镇的老街。
老街的荒芜,经历了时代的一次又一次变迁,可因为我是乡下人,不管是童年、少年,还是一路走来的写作,我一直都是小镇的局外人,一直都用乡下人视角看小镇。当我无数次站在老镇的街头,把自己想象成老街上的儿女,事情变得大不一样了。
这当然得感谢不断收获到囊中的故事,在把自己放逐乡村的一年半时光里,我仿佛掉进了富矿,富得流油。在青堆子老街,我采访到一个叫铁子的中年人,他是一出生就被送到寺庙的私生子,当年寺庙被毁,尼姑带他返俗,嫁给一个掩护过她不被揪斗的街道干部。可由于尼姑人嫁身不嫁,一辈子与丈夫打闹不断,这个被抱养孩子的童年少年期,就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曾经四次入狱。在采访他的三个小时中,他不断地自问我是谁?父母在哪里,为什么要生我?在蓉花山镇上,我采访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祖上做木匠生意,七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受不了天主教家庭氛围的压抑,改嫁乡村,当他十四岁生日这天在乡村找到母亲,母亲揭开锅盖,让他看锅里的红豆米饭,母亲告诉他,每一年他的生日,她都要蒸一锅红豆米饭。在太平岭东侧的一个山沟,我还遇到过这样一个老人,他动辄就到村头小卖部门口坐着,眼神孤独又恍惚,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后来邻居告诉我,他曾是县上的工人,当年到坦桑尼亚、赞比亚修过铁路,不知在非洲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后就神情呆滞,郁郁寡欢。
我不是一个天才的写作者,想象力的飞升需要大地的助力。一年半以后,当我回到大连家里,在电脑前坐下来,写下“谨以此书,献给我的辽南大地”时,三个人呼之欲出。
他们,一个是在蓉花山天主教家庭长大,十七岁到老黑山小峪沟找到改嫁的母亲,从此把户口迁到乡下的汤犁夫;一个是刚出生就被送进青堆子寺庙,在对身世的质疑中经历无数磨难,从而生成了叛逆性格的冷小环;一个是出身大山沟,却从小到大总是心在别处、从不安心于山沟的汤立生。
他们说是三个人,其实就两个人,男人和女人。他们看上去只是男人和女人,却是长达半个多世纪以来,辽南大地经受一次次现代文明洗礼与冲击的父老乡亲。干部下放、知青下乡、土地包产到户、商品经济兴起,民工潮向城市涌入……封闭的、被传统固化的偏僻乡村中,每一次洗礼,无不伴随着悲剧的发生,人性、“村性”、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一直都是乡村大地活跃的神经……
因为人物身份的确立有着坚实的基础,开始的写作非常顺利,可是当我跟随三个人,和他们一起囚禁在小黑屋,和他们一起经历恐惧、脆弱、罪恶、锥心滴血的疼痛,上卷写到三分之二,就写不下去了。
记得当时是酷热的夏天,太阳北移,客厅光线阴暗,我需要一次次站到北窗前感受阳光,有时要下楼走到小区广场。当时最真实的感觉,是我需要光,我没有了照亮他们的光。小说是生命的分泌,而不是建造,触及三个人的心灵世界,必须将心交付,以心印心。当我一笔一笔培育了他们,让他们有了血脉神经,我深深爱上了他们,他们的每一丝痛楚,都消耗着我的情感,都让我不忍。最后,我真的又回到老黑山下的小峪沟,在那里住了一周。
我不再需要故事,我只需要在山里聆听自然,感受阳光。充了电,再回到家里,小说确实一泻千里,很快就写到最后一个字。我让故事发生在1992年,一来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一来要给下卷留出故事生长的时间和空间——汤立生只活了三天,上卷的结构只有三天。但三个主人公的心灵历史却辐射了上世纪90年代之前的四十年。
然而写完一场葬礼,结束了三个人惊心动魄的三天,我有半年时光没有动笔。在我原来的想法里,上卷写三天的故事,下卷写三十年的故事,可不同的时间结构,在技术上对叙述有着不同的要求。在三天里,语言是慢的,我可以在大量的心理描写中穿插叙述;在三十年里,语言必须加速,我必须在大量的叙述里穿插描写,而这两种方法的转换,就像给婴儿断奶,需要时间,我需要忘记写上卷时的习气和惯性。于是我停笔半年。在这半年里,一个读了上卷的朋友强烈建议我不要写下卷了。她认为停止在悲剧,才有震撼力。丈夫看到我的消耗,也不让我写了。可那不是我的初衷,《紫山》灵感出现的晚上,就因为“三个人”后面还跟了“两个人”才让我兴奋。关键我把上卷交给《收获》副主编谢锦,她读后,提出一些修改意见,给了极大的鞭策和肯定,并说非常期待下卷。谢锦是我《后上塘书》的责编,还编辑过我的七卷本文集,我特别信任她的艺术感觉,然而我根本不知道,写两个“负罪灵魂”的“和解”有多么艰难,我几乎每天都要经历推倒重来的过程,这在过去的写作中从未有过。一方面,将心交付给两个“负罪的灵魂”,你会发现葬礼结束,他们心底里的爱情并没结束,他们需要去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蜕变。而从1992年到2018年,是乡村城市化进程突飞猛进的年月,他们重新出发,面向漫长的日子,无边的乡村与城市,置身滚滚的欲望洪流,他们会不会被欲望重新拖入沼泽?很显然,下卷走向了开阔,我的“矿区”变得开阔,可小说自有自己的矿脉,当两个人的故事难以交织,写作的难度无疑在增大,撬动哪一块矿石都觉得找到了矿脉,可费了好大的劲才发现,矿脉并不在那里,往往一周时间,都过不了一个坎儿。当然,最艰难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和解”,它并不是一蹴而就,它是在情感废墟上一层层聚沙成塔地建立,而聚沙成塔,需要经历一次又一次坍塌的黑暗,如果不在黑暗里熬过时间,根本就见不到黎明。
那黎明,不是别的,是爱的升起。
——所谓负罪的灵魂容易和解,是在最黑暗处,爱的升起。
记得写完最后一个字,我躺在榻榻米上,泪水纵横。我没觉得我在哭,因为我既没有悲也没有喜,可我确实泪如泉涌。那一刻,我想起台湾母亲被喊黄妈妈时的泪水,那是和解的泪水,是爱升起时的泪水。而这时,转头之间,我看到了放在书柜上母亲的照片,她正冲我微笑。母亲一生生了十个孩子,死了六个,其中我前边的姐姐,活到五岁,吞一只鞋扣在肚子里,便出不来,不幸死亡。母亲经历了多少次与生活的和解,才抵达了安详?眼泪再一次汹涌时,我体悟到,所谓安详,根本不是书本里的知识,谁在苦难里熬过,谁才有可能见到。谁在时间里熬过,谁才有可能见到这瞬间之谜。
托尔斯泰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爱,爱醒了,生命就醒了。也是这一刻,我懂得了这句话更深的含义。
虽然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触碰到人类的本性之爱,但我知道我在努力。
当然,必须承认,如果没有停止了写作的疯狂阅读,我也无法完成《紫山》的写作。实际上,正是先贤们古老智慧激发出的思想,照亮了沉睡的“紫山”,照亮了一直跟随我的三个人以及更多人——他们是乡村大地最卑微的人群,他们看到阴天,会说“兴下兴不下”,遭遇事情,会说“也对也不对”,他们或许从不知道人类知识里还有“哲学”“真理”这样的词,可是他们一地鸡毛的生活废墟里,从不缺少形而上的光辉,哪怕仅仅是一些斑驳的碎片。他们用古老的智慧对抗不幸,在诘问苍天与大地时,找到了人与自然万物的依托,在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时,找到人与自然本体的和谐,从而生出信念和力量……
感谢汪政老师!
感谢《收获》杂志将《紫山》上卷呈现。
2025年2月23日写于大连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