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叙事||炭棚屋里


我们大桥村坐落在云雾山脉,其中的炭棚里以前是一个生产队,叫炭棚生产队。炭棚里不大,包括炭棚坑、炭棚坳、牛形嘴、窑嘴上等地方。我家离炭棚不远,大概不到一公里,中间还隔了个中屋生产队。中屋里以前也是拥有6个天井的老屋,住得很集中。炭棚就住得比较散了,但炭棚屋里的人很团结,过年的时候,挨家挨户请吃饭,能吃到正月二十。

炭棚屋里,虽然地方不大,却藏着数不清的故事,据说,比我小几岁的龚国忠,他的老太嗲烧炭有名,所以叫炭棚屋里。炭棚坑、窑嘴上……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地名,如同古老的歌谣,在时光里低吟浅唱。


在炭棚屋里生活的,都是龚姓人家。这里有两位人物,照亮了曾经的炭棚岁月。一位是梓南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转业后成了我们卫红村支书。他主持并参与了我们村大大小小的建设。大桥石桥横跨溪流,水龙泵日夜运转,曲六湾水库、石家洞水库波光粼粼,许家洞水渠流淌着希望。这些建筑,历经岁月的洗礼,到现在依然存在,见证着梓南嗲的贡献,也诉说着大桥村的变迁。

另外一个是南凡嗲,是个盲人。他虽然看不见这世间的色彩,却用另一种方式让炭棚的生活变得有声有色。他能吹能打,还会算八字,最厉害的是喊彩。每年玩龙舞狮的时候,他就是全场的焦点。喊彩这活儿可不简单,喊彩的人最怕回彩,可南凡嗲根本不需要脚本,张口就来,那速度和即兴创作的能力,就像台湾的张帝即兴唱歌一样厉害。


他一开口,吉祥话和押韵的四句彩词就像潺潺的溪流,源源不断。众人齐声应和“好呀!”“是的啊”。那声音,在附近几个村庄的上空久久回荡,把欢乐和喜庆传递到每一个角落。“锣鼓响堂堂,龙灯狮子拜年忙;感谢新村兄弟情,子孙满堂福满仓”,这样的彩词,带着浓浓的祝福,也让龙舞狮表演变得更加精彩。

他虽眼窝深陷,却能精准捕捉主家堂屋新贴的对联。“左边砌起金银库,右边又造积谷仓……”主家娘子往他手里塞红封包时,他反手就把红包别在狮子头上,引得满场喝彩。有年大雪压塌了晒谷坪的柴垛,他张口就是“瑞雪铺就白玉路,春风送来黄金屋”,硬是把晦气喊成了喜气。

炭棚屋里那棵五百多年树龄的古松树,更是我童年记忆里的标志性存在,每每回家乡我一定要去看看那棵古松。它不像黄山的迎客松那样姿态优美,便于拍照留念。它太高了,足足218米,相当于45层的高楼。

读小学的时候,龚六一同学常常在大树露出来的树根上,用刀削一些松脂片,拿到学校生火。那松脂燃烧时散发的香气,至今还留在我的鼻腔里。2010年的时候,这棵大树旁边出现了垮塌与枯萎的迹象,龚国忠还找我写过报道。后来,炭棚屋里的几个年轻人自发地给树打针输液,就像照顾生病的亲人一样。大树似乎感受到了大家的爱,又顽强地活了11年,直到2021年才彻底枯萎。不过,幸好与它挨着的一棵株树也有近百年树龄,挺拔地站在那里,多少弥补了村里人的失落与遗憾。

前几天发小龚四雄给我发微信说:“老松树兜又冒新芽了!”接着,他给我发了几照片,只见焦黑的树桩裂缝里,一簇绿针倔强地生长了出来。这让我想起南凡嗲最后一次喊彩,他摸着龙头上的新漆笑道:“老树抽芽不算啥,后生接棒更出彩!”

如今,我离开了故乡,可炭棚屋里的点点滴滴,却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放映。梓南嗲的奋斗,南凡嗲的才华,古松树的坚韧……这些都成了我心中最珍贵的宝藏。故乡的炭棚屋里,有着我最纯真的童年。无论我走到哪里,那片土地,那些人,那些事,都会一直陪伴着我,成为我永远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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