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出饭香味时,门铃又响了。夏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十五分,比昨天早了七分钟。这是第五天,又来敲门了。她的心里,有反感,有忐忑,还有一丝逃避。



"妈妈,是送牛奶的叔叔吗?"

女儿朵朵从儿童餐椅上探出头,她正在吃着妈妈先为她拌的土豆泥。她记得,好像送牛奶的叔叔,也会这个时间来敲门。

夏芸擦掉女儿嘴角边上的残渣,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你乖乖吃饭,妈妈去看看,是谁在外面?”

夏芸知道外面是谁,如果是送牛奶的人,她早就去开门了。之所以,不愿意去,是因为门外面的人,曾经伤得她很深,很深,无法回头。

深吸了一口气,她透过猫眼望去,果然,一眼看见那件领口磨出毛边的灰棉袄,佝偻着背,满头的白发。

瞬间,夏芸的心,无比的沉重,一声叹息,从她的嘴里飘了出来,“哎!”

时光瞬间回到20年前,这一天,是她生产的日子,丈夫在外地回不来,婆婆陪着她去的。

她从小母亲就过世了,结婚第二年父亲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她再没了亲人。生孩子,娘家人只剩下她自己,要面对那未知的一切。

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没事儿,咬咬牙,就生下来了。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突发了状况,大出血,床单都染红了。

产房门口,婆婆和医生的对话,隐约间传了进来,"大妈,这是您的儿媳妇,您怎么能不管呢。她需要输血,不能再耽搁了,抓紧再交押金三千。"



然而,婆婆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神,转身走了。

那一天,夏芸的命,不在自己手里,也不在婆婆手里,她怎么挺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忘记那种冷到骨子里的疼。

"小夏,妈熬了土鸡汤,你开开门。"沙哑的声音,裹着穿堂风钻进来。

这些年,丈夫不是没有调解过,她和婆婆的关系。但是,每次只要丈夫开口,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她连那个名字,都不想听到。

此刻,婆婆就站在门外,她装作没听到,转身准备往回走。却突然看到女儿朵朵不解的眼神,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妈妈,门外面好像是奶奶的声音,你怎么不开门呢?”

夏芸无法向孩子解释,她和婆婆之间的矛盾,这不是一个5岁的孩子,能理解的。但是,她得给孩子做一个,孝敬长辈的榜样,哪怕是装出来的。

门开了,婆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已经做好准备,打算离开了,却不料,看到了双眼冷冰冰的夏芸,和一脸笑盈盈的朵朵。



“进来吧,风大,朵朵经不住这么大的风。”

夏芸的心还是软了,她不想让老人站在门口吃冷风。但是她也不想让对方以为,她就这样放下了多年的怨恨。她对自己说,“我是看在朵朵的面子上。”

朵朵回房间玩了,客厅显得很安静,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夏芸看着对面的老人,一脸的沧桑,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环卫服,不安地手在来回的互相搓动。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说什么,也弥补不了,那年对你的放手离去。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今天来,想给你看两张单子。”

老人从口袋掏出了两张泛黄的纸,都是医院的催款单。一张是夏芸所在医院的,让她瞬间想起了当年的大出血,很疼。

一张是另一家医院的,上面是公公的名字,病危通知书。

“我当年的确很自私,我以为把钱交到老头子那边,保住他的命。你们还年轻,以后再要个孩子。

但是,建国不在,我后来连跟你解释的机会也没有。而老头子,也没留下来,还是走了。

这些年,我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年没管你,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亲人。

是我太自私,放弃了你,所以你怨我,恨我,我从不敢有怨言。



夏芸此刻终于明白了,老公数次开口,却又被他堵回去的一脸无奈。原来,当年公公的离去,和她的磨难,恰逢在一起。

窗外的天色早已经暗了,下起了鹅毛大雪。

婆婆站起身,低着头说了句,“汤熬了两个小时,记得喝,我走了。”

她颤颤巍巍的身体,走向了门口。右腿又开始疼了,一落地就疼,轻轻地颤抖着。

“妈,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去热热汤,一起喝。”

夏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讲,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难道自己已经放下了,原谅了她?还是这些年,自己也在错路上走得太远,如今还能回头。



婆婆回过头,一脸的诧异,紧接着嘴角颤抖着,眼泪下来了。她颤抖着声音,说了句,“好,一起喝”。

窗外大雪还在继续,暖气打开了,家里却显得比以往更加的温暖。

夏芸给丈夫发了条信息,“周末提前回来,带妈去看看腿,她的风湿很重。”

月光照在餐桌上,刚刚热好的鸡汤,飘散着雾气,显得格外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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