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文字

在岁月的长河中,诸多历史遗迹宛如隐匿于重重迷雾后的璀璨明珠,等待着有心人去揭开其神秘面纱。出现于多个版本《滦州志》中的历史古迹“营城擂鼓台”,便是这样一处承载着厚重过往,却又在时光流转中几乎被世人所遗忘、被地方文化研究者所误解的古迹。

光绪《滦州志》卷九“封域志(下)”的“古迹”条目下,对“擂鼓台”有着这样的记载:“擂鼓台,在州西一百里。《册府元龟》云:唐太宗贞观十九年十月征辽,次汉武台,余基三成,旁有祠。至营城,帝问侍臣。对曰此汉武求仙之处。其地临大海,多峻石险怪,后人借此擂鼓御敌,因号为营城擂鼓台。”这段文字仿若一把古老的钥匙,初看似乎开启了通向往昔的大门,细究却又给文史知识相对薄弱的一些人带来诸多疑问。

回溯至那个金戈铁马的大唐贞观十九年,太宗李世民亲率大军征讨辽东,凯旋途中,大军临时驻扎于汉武台。彼时的汉武台,历经岁月侵蚀,昔日的辉煌台基仅留存三成,却依然倔强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旁边的祠庙仿佛一位忠实的守望者,静静诉说着往昔的故事。当队伍离开汉武台行至营城,李世民心怀着对眼前这片土地的好奇,向身旁侍臣询问。侍臣娓娓道来,告知此地乃汉武帝求仙之所,且濒海而生,礁石嶙峋,地势险要。此后,后人巧用此地天然优势,擂鼓指挥,抵御外敌,“营城擂鼓台”之名就此流传。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诸多细节却在辗转传承中变得模糊不清。在当代地方文化研究领域,一些古文功底稍欠火候的研究者,面对古籍记载往往陷入迷茫。就如这段关于擂鼓台的文字,实际上,文中提及的汉武台与营城擂鼓台,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李世民先驻足汉武台,再移步营城。汉武台确有实体遗迹,虽已破败,却尚存部分台基;反观营城擂鼓台,徒有其名,并无固定成型的高台建筑,只因曾作为御敌擂鼓之地,才获此称谓。

令人惋惜的是,这一关键区别常被忽视,继而造成误读误判。在河北教育出版社发行的“燕赵文化丛书·滦州历史文化系列”《山水滦州》卷“地名探微”一章,《汉武台》一文开篇便错言:“汉武台,也叫‘擂鼓台’。”作者未能深入理解古籍原文,仓促下笔,洋洋洒洒数千言,不仅没有厘清二者关系,连营城擂鼓台的真实所在都在其笔下成了未解之谜。同样的混淆也出现在新华出版社的《可爱的滦州》一书第一章第三节《汉武帝北巡》文中。其描述道:“刘彻感觉不祥,于是北走海边达于碣石,而后又西返至今滦县西北部榛杨地区一高台安营扎寨并刻石纪功,后人称此高台为‘汉武台’(民国《滦县志》持此说法,亦有汉武台在辽宁境内之说)。”但稍加思索便知漏洞百出,刘彻既已至碣石,缘何舍近求远,在古代交通并不发达工具相对落后的情况下,枉走九十公里至榛杨地区刻石纪功?显然,作者盲目参照了民国《滦县志》,却未能辨析真伪,因此陷入了主观建构的历史虚无主义之中。

提及民国《滦县志》,其对擂鼓台方位的记载的确容易引发混乱。嘉庆《滦州志》明言“擂鼓台在州城西一百里”,它却改为“在县城西北一百里”。探究缘由,乃是编撰者被“其地临大海,多峻石险怪”这一表述误导。彼时县城西边地势平缓,不见峻石,编撰者便想当然地添一“北”字。如此一来,后世学者依据现代地图探寻,只能在“今杨柳庄北部与迁西接壤地区或榛子镇西部杏山地区”打转,可实地考察却发现,这些地方既无“汉武台”或“擂鼓台”之名,也不见丝毫与汉武帝相关的遗迹,更遑论“临大海”之景,胡乱猜疑而终不得要领,徒增困惑。

事实上,汉武台并不属于滦州古迹范畴,嘉庆《滦州志》“古迹”章节未收录“汉武台”便是铁证。至光绪《滦州志》虽新增条目:“汉武台 《唐书·太宗纪》:贞观十九年九月戊午,次汉武台,刻石记功。”却错误百出:引用《唐书·太宗纪》实则应为《新唐书》;“九月”应为“十月”;“刻石记功”应为“刻石纪功”,且未明确其地理位置。之所以出现这一纰漏,大概率是因嘉庆《滦州志》中“擂鼓台”条提及“汉武台”,光绪《滦州志》编撰者便草率抽取相关文字单列条目,却因滦州地界并无此地,无法准确标注方位。

所幸,借助现代学术研究与资料查阅手段,真相逐渐浮出水面。经多方考证,汉武台位于昌黎县,乃是碣石山朱峰的别称。而营城擂鼓台作为滦州曾经的骄傲,其确切位置在今曹妃甸区六农场营城村。光绪《滦州志》卷十三“赋役志·户口”明确记载,当时营城庄隶属姚庄社,“营城庄,城西南一百一十里,五十户,四百九十八口”。嘉庆《滦州志》错将方位记为“城西一百里”,乃至民国《滦县志》的“城西北一百里”,皆偏离实际,西南方向才是正解。此地历史上濒临大海,乃不争事实。东汉以降,滦河入海口尾闾在滦河三角洲往复游移,海岸线持续南退。尤其自 1938 年起,滦河三角洲以年均约 200 米的速度向海推进,致使如今的营城远离海岸。而昔日那令人惊叹的“峻石险怪”之景,即原有的礁石地貌已被掩埋于第四纪沉积层的漫漫黄沙之下。

早在1987 年,时任唐海县六农场场办室秘书的郑宝平,为编撰《六场场志》曾走访过营城村村民郑兰德。生于 1921 年的郑兰德老人,彼时年届六十六岁,正是精神矍铄头脑清晰之年。他便向郑宝平讲述了营城村世代相传的“营城擂鼓台”传说,只是碍于场志的体裁所限,并未将这一信息收录成文。遗憾的是,郑兰德老人已于 2024 年仙逝,享年 103 岁。在他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亲眼见证了营城近代百年的沧桑巨变,而他的口述史资料,也成为佐证营城擂鼓台身世的关键一环。

综上所述,《滦州志》所载“营城擂鼓台”,就位于今曹妃甸区六农场营城村,根本无须舍近求远牵强附会地胡乱猜疑。在历史的浩渺烟云中,营城擂鼓台曾经光芒闪耀,既是汉武求仙之地,又是抵御外敌之古战场,更有唐太宗御驾亲临,名垂史志;虽历经风雨,几近埋没,但笔者希望曹妃甸当地的有识之士能让这颗遗珠重焕光彩,为后世铭记那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往昔岁月。

作者简介


李智勇,河北省民俗学会会员,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江南时报》《唐山劳动报》《唐山文学》《嘉应文学》《中国资产评估》《广东第二课堂》等报刊,并参与编写了《千年古镇曾家湾》《青龙河畔故事多》等多部地方文史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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