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必须服从国家分配,积极参加劳动锻炼……”
1957年从北京医学院毕业的宋鲁泉,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听取了周恩来总理报告后,与17名同学踏上了前往山东新华(制)药厂的行程。
回想起68年前的往事,宋鲁泉记忆犹新,“当时大家只知道新华(制)药厂在山东,但不知道具体在哪。没想到来到这里就扎下了根,一步步亲历并见证了淄博化工乃至淄博工业发展由‘土’变‘洋’的过程。”
淄博在哪
新华(制)药厂在哪里?淄博又在哪?
即便是作为济南人的宋鲁泉,在大学毕业之前对上述两个问题也一无所知。校方打电话查询,结果得到的回复是“淄博就在张店”。原来那个时候,淄博还没在铁路系统“挂上号”,这更导致了宋鲁泉和同学们的迷茫。
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宋鲁泉一行18人由北京南下抵达了张店。走出张店站,看到的是破破烂烂的石板路,没有丝毫城市的样子。
宋鲁泉讲述起他与淄博的故事
等到了新华(制)药厂,看到宏大的厂房和冒着黑烟的烟囱,他们才松了口气,“确实是现代化的厂子,而且当时淄博唯一的柏油马路,就在新华(制)药厂厂区里。”
报到后,宋鲁泉被分配在“化一”——葡萄糖酸钙车间劳动见习。据介绍,葡萄糖酸钙是解放初期为消灭肆虐半个中国的“黑热病”,药厂自主研发的特效药——斯锑黑克的主要原料。它的建成开创了我国生物发酵制药工业的先河,也为国家“一五”计划引进华北制药厂,以及日后新华自身兴建土霉素分厂提供了人才和技术支持。
入厂后,“上班跟着师傅学徒,业余又给工人们当老师。”在宋鲁泉的回忆中,无论年纪大小,岗位如何,所有人夜以继日地工作、学习,都有在药厂干出些成绩的愿望。
临近1958年春节的一天,得知自己节后可以顶班操作,宋鲁泉忍不住想展现一下自己的操作能力。趁师傅不在,他学着师傅的样子,把“菌丝车”推到指定地点,双手一扬,没想到车把飞向天去,“菌丝”倒空,车把从天而降,摔在脸上,砸掉了一颗门牙。这件糗事,成了车间交接班、月度小结、季度和年度总结的反面案例,也让宋鲁泉此后在生产过程中变得严谨起来,更加懂得做一名合格的操作工也需要认真学习。
尽管一走出药厂,四周扑面而来的现实景象,一度让宋鲁泉有过离开的想法,但工人师傅的热情和日久的耳濡目染,使他逐步认知了企业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从而产生了深刻的感情,变得越来越不愿离去。
全国拔尖
1958年春节刚过,宋鲁泉被调入了研究室,在工程师姜树艺的指导下从事小产品的试制。后来综合车间成立,他继续担任专职技术工作,先后参与了多个关键项目的试验,“那段时间我们完成了抗血丝虫病药——‘海群生’的试制、生产及工艺改进,为消灭血丝虫病的流行作出了贡献,车间由此获得‘先进集体’荣誉称号,还出席了全国群英会。”
“回忆起药厂每个新产品的试制,都有各高等院校和研究机构的协同。一旦投产,屡经革新,从原料配套到工艺过程都会发生质的变化,之前在化工部组织的‘全国同品种产品生产竞赛’中,新华几乎所有参赛品种都名列前茅。可以说,每个新技术上去就全国拔尖。”宋鲁泉说。
新华制药厂建厂五十周年庆典
没过多久,在技术岗位上如鱼得水的宋鲁泉却被厂长于维玲通知需要“改行”到原料生产。这让主攻精细化工制药专业的他颇感意外,因为制药属于精细化工,而原料生产是基本有机化工的范畴了。
对此,厂长解释说,“药厂要建成‘解热药基地’必须突破原料瓶颈,需融合化工、医药、自动化等多学科力量构建综合生产体系,以后我们要对标拜耳这样的大型制药企业,构建全链条生产体系,原料自主化就是首道关卡。”
“于厂长的话,道出了医药化工行业的道理,我们的任务还是任重道远啊!”深受鼓舞的宋鲁泉一头扎进了有机化工产业,开始学习冰醋酸等原料的生产。“当时搞醋酸是用酒精做原料,投产不久,受限于粮食紧张,难以继续。”因此,宋鲁泉提出要走石油化工生产冰醋酸的路子。
对宋鲁泉提出的“石油化工”,那时的新华(制)药厂其实没有实现条件。“当时化工部在华山建设五七干校,计划复制新华产品品种。”在国家开展三线建设的大背景下,宋鲁泉被借调到了五七干校,从事规划、设计、建设工作,“得知化工部正推行‘土法石油裂解’并在北京等地取得了成果,因而利用土法生产乙烯正逢其时。最后,得到了中科院哈尔滨有机化工研究所的协作,开展了乙烯氧化生产乙醛再到冰醋酸的中间试验和试生产。”宋鲁泉说。
任务完成返回药厂后,宋鲁泉被重新安排到研究室负责技术工作。利用在干校的技术积累,结合药厂精细化工产品需求,他提出以“土法石油裂解”产物综合利用,为医药中间体衍生出一系列制药产品的设想。
当宋鲁泉带着规划设想向化工部医药局局长王肇义汇报时,得到了支持和认可,王肇义进一步提出:“你们能否通过石油化工的综合利用,作为医药中间体,合成100种化合物?”至今,宋鲁泉还记得那份要求,“我离开药厂的时候,我们研究室已合成了十几种化合物。”
对新华制药厂产品如数家珍的宋鲁泉
回顾在新华研究室工作的最后岁月,宋鲁泉认为参与主持研发最有意义的三大产品分别是治疗急性白血病的阿糖胞苷、抗菌药物PPA,还有布洛芬。
“其他两个你们可能都知道,这个阿糖胞苷是之前国家没有的药物,全靠外国进口,治疗一个病例可能就要花上千块钱。等我们生产出来后,一次几十块钱就可以了。”宋鲁泉笑着补充,“为此,化工部还奖励了我们一栋实验楼。”
布局“土”变“洋”
1978年,宋鲁泉任淄博市化工局副局长,离开了工作了20余年的新华(制)药厂。
进入化工局工作的宋鲁泉,面临的头一个问题就是化工行业通病“环保”。
“克服工业污染得通过‘发展’和‘科学治理’来解决。要发展就要抓住各种机遇。当时,省里正在选址完成‘集中供热’试点。张店城区中小企业烟囱林立,其中尤以化工企业危害最大,所以建议热电厂选址在距可供热最远端的东部城区,动员新华制药厂、农药厂、张店化工厂等搬迁驻入。最后,由热电厂集中供热供电、各厂原料产品相互支持,产业链完整的‘化工区’在时任山东省副省长马世忠的蹲点主持下全面建成,也让市内污染降了下来。条件好了,这些企业大都发挥各自优势,扩产、引进,越发‘洋’了起来。”宋鲁泉说。
宋鲁泉工作照
1983年,带着化工规划的宋鲁泉被调到了淄博市计委。“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了淄博市化工产业发展的大机遇。”宋鲁泉说,“齐鲁石化30万吨乙烯项目上马了。有了丙烯、乙烯等原料,何不借此来发展淄博市的化工呢?”这个项目撞到了宋鲁泉的“老课题”:“土法石油裂解”。
“不管‘土’还是‘洋’,用化学反应式表现出来是一回事。所以,我看淄博市化工生产的‘土法’,也到了变‘洋’的时候了。”
如何“土”变“洋”?
宋鲁泉回忆说,“70年代,国家提倡‘小土群’是封闭条件下的产物。随着改革开放,大环境提供了原料和市场需求,而‘土法上马’的经验又给予我们充分的认知能力。”
因此,“我们及时提出了一批配套的引进项目。如东部化工区,引进万吨级以上的环氧丙烷、氨基乙醇、聚氨酯、南定石油化工厂的2.5万吨级丙烯腈等,这些项目都是在比较了欧美日等国技术优劣后,从美国和日本引进的。相应地,大型电解食盐的制氢、氯气发生和工业烧碱项目应运而生。‘小化纤’随着丙烯腈原料的投产也从美国杜邦公司引进了最先进的4.5万吨/年级干法生产腈纶的全套工艺和设备技术。其他如催化剂制造等基础项目,以及加工行业如大型棉纺织、毛纺、粗厚织物、拉舍尔毛毯等多个引进项目也陆续投产。从此,淄博工业真的变‘洋’了。”
工作中的宋鲁泉
后来,宋鲁泉以30万吨乙烯相关的化工配套项目为主,“前前后后,争取并建成了18个主要项目。”在宋鲁泉看来,从善于抓住“机遇”的角度看,敢为人先、勇于试点,无疑是淄博经济发展的优势。
回顾淄博工业经济发展脉络,宋鲁泉认为有着明显军工精神为底色,同时他也点出了淄博化工乃至整个淄博工业蓬勃发展源于三大机会,“首先是解放初期,老区搬来一批军工企业,搭建起城市工业为主的‘骨架’;其次在大环境封闭国民经济困难时期,淄博以其矿产资源优势,一批‘小土群’企业趁机发展起来;后来,以齐鲁石化为代表的大型央企入驻,为了适应它们的配套要求,淄博完善的工业体系逐渐形成。”
(大众新闻·鲁中晨报记者王继洋 宋明君 通讯员 袁波 视频 孙良栋)
人物档案:
宋鲁泉,1935年生于济南,籍贯山西汾阳,中共党员。1957年毕业于北京医学院,历任新华制药厂技术员、淄博市化工局副局长、市计委主任、市政府副市长、市政协副主席等职务,1998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