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3期内容
亲爱的爸爸：
从我记事起，每次过生日都会收到你送给我的纸鹤。但我从没感谢过你，也没喜欢过你叠的那些纸鹤。纸鹤算是什么礼物？我是个注重现实的人，对那玩意不感兴趣。13岁那年，我已经拥有了556只纸鹤，但依然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不过，我还是保存下了它们，放进一只盒子，藏在我的柜子里。盒盖平时锁着，因为我怕朋友们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会笑话我傻。除非又往里面放进纸鹤，我也绝不去碰那只盒子。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惧怕你，觉得你那么古板，那么神秘，和我们又是那么疏远。我无法理解你和你的思想，你也从未对我展现温暖和爱——没把我揽进过怀里，没哄过我，也没给我讲过睡前故事……你我之间仿佛有一座桥，而你总是站在桥的另一头。那座桥就是我们的距离，但我从没试着跨过去。年复一年，你的存在于我们就如同一个装饰，理所当然却根本没有在意。
19岁时，我有了872只纸鹤。你老了，满面皱纹看上去像一块李子干，牙齿脱落，腰也弯了下去。我很不习惯这样老态龙钟的你，但仍在数着你给我的纸鹤，想知道最终能收到多少只。为什么要送给我纸鹤呢？我搞不清。20岁生日那天，你给我的纸鹤总共有999只了。我纳闷为什么会是这个数字，而不是1000只纸鹤呢？
一年过去，我的生日又到来了。我再次去了你那里，期待着一只能让数字圆满的纸鹤。你却问我，知道这些年里那些纸鹤有什么意义吗？我回答说不知道，而且也不在意。然后转身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时，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不在意。
一个月后，你出了意外，住进医院。我走进你的屋子，环视中看到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后看到这样一篇：怎样叠纸鹤。在这页纸的下方，还有你已经模糊的字迹：1000只纸鹤＝1个能够实现的愿望。我纳闷地想，你有一个愿望？是什么呢？
很快，我在你的桌子上找到一只叠了一半的纸鹤。我赶到医院，坐在你的病床前。你缓慢地转过身子，用两只混浊的眼睛看着我。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把替你叠完的那只纸鹤递过去，问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的脸上现出惊奇的神色，没有说话，只对我微笑着，伸手将纸鹤接在手掌里。为了不让你看到我难过的表情，我走出病房假装去找水喝。当我回来时，你招手示意我靠近些，然后把我叠的纸鹤又还给了我。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伤心地想，你不愿意要我送你的礼物？我跑出病房，回了家。
就在那天夜里，你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坐下来，凝视着那只你还给我的纸鹤，不解其意。只是觉得它和我叠的不一样：更精致，是用一双熟练之手叠成的。我打开柜子，搬出了那个上锁的盒子，打算把它也放进去，那样我就终于有整整1000只纸鹤了。可是，再次端详这最后一只纸鹤时，我忽然发现它的边缘还没有按紧压整齐。我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拆开纸鹤，将纸展平翻转过来——纸的中央写着一行字：“我爱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抓起盒子里的纸鹤，一只只拆开了它们。没错，每张纸上都写着同样的3个字——“我爱你”。亲爱的爸爸，你对我说过一千次的“我爱你”，一直在表达着对我的爱意，而我却从没有在意，浑然不知。悔恨似冰冷的手指抓着我的心，我只能流着泪，在心里悄悄地唱起一支安魂曲。
女儿：梅鲁茜尔
原 标题《1000只纸鹤》
作者：［美国］梅鲁茜尔
译：唐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