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开峻


风轻云淡

暮色漫过十梓街的青砖墙时,在玻璃窗上游走的影子须臾变幻着嘴脸。苏州小街的窗子最是玄妙,将浮世绘层层叠叠拓在薄脆的玻璃片上,看久了竟分不清是人在走,还是云在流。

楼下张太太的翡翠镯子又在玻璃上投下幽碧的光斑。这镯子原是她娘家的陪嫁,日日戴着,说是辟邪,腕间仿佛缠着半世浮华。前些日子西厢搬来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女学生,晨起梳头时总要对着玻璃抿抿嘴角。那些青丝在晨曦里泛着珠贝色,倒像是把半透明的春愁别在了耳后。

大公园里的戏台最懂这幻灭的戏码。去年秋末唱《游园惊梦》的小生,眼下正在留园评弹戏台上挂了头牌。红绸幕布在风里簌簌地抖,倒像是谁家新嫁娘扯碎的盖头。前日见他穿着织锦缎的唐装回来,袖口却沾着胭脂。原来那些金粉银朱,不过是看客眼波里流转的碎琉璃。


美丽的风景愉悦心灵

大德先贤常说人生是玻璃上的霜花。那年梅雨时节,我见到邻家的小娘鱼用红纸剪窗花,剪窗花的红酥手很利落,碎红纸屑落在青砖地上,这青的红的,把日子过成了一隅精彩。水汽在玻璃上凝成珠泪,将剪纸的鸳鸯洇成两团胭脂晕。后来有个穿灰布中式服装的先生常来,总戴着雨伞,估计是怕极了世间的风雨。再后来,中式服装的印象成了发黄的信笺,被雨水泡得字迹漫漶,像极了玻璃窗上永远擦不净的雾痕。

前日收拾书房,翻出淮安戚庆龙老爷子书写的“天道酬勤”,斑驳了许多,挂轴都漏出了脊梁,还有褪成藕荷色的捆扎线。原来所谓勤能补拙,不过是书箱子里一段模棱两可的说辞。

昨夜骤雨,弄堂口的玻璃窗碎了三块。晨起看见满地水晶渣滓映着朝霞,倒比原先的完整更教人惊心。卖青团子的老妪苍苍白发间别着今晨新采的无名花。原来这世间最真实的,竟是这些转瞬即逝的芬芳。


弘一法师的绝笔,悲欣交集

黄昏时分的大阳山西郊最宜静观。斜阳将天边的流云裁成嫣红的丝线,倒叫已然中天的冰轮愈发清晰起来。街道上那些飘摇的衣袂与音符,在暮色中渐渐褪成淡墨的影像,这是谁在宣纸上晕染未完的写意?忽然记起弘一法师的绝笔:“悲欣交集”,看透这世间镜花水月的,还需要频频擦拭朦胧的双眼,不经意间,眼底便会凝出慈悲的露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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