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蹲在火车站的台阶上,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他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夹克,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刀片。
这是他的老本行,在火车站这种地方,总会有背着大包小包的农民工,他们大多刚从老家出来,身上带着一年的积蓄。阿飞知道,这些人警惕性不高,又总是把钱包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背着编织袋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外套,裤腿沾满了泥点,脚上的解放鞋已经开胶。阿飞注意到他时不时摸一下右胸前的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装着钱包。
就是他了。
阿飞站起身,装作漫不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中年男人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阿飞趁机加快脚步,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刀片已经划开了他胸前的口袋。
钱包掉进阿飞手中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那是老式旱烟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村里闻到的味道。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快步向站外走去。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阿飞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但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他回头一看,那个中年男人正追了上来,脸上满是愤怒。
阿飞拔腿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钱包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他刚要爬起来,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
"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钱!"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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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挣扎着,但对方力气出奇的大。他闻到对方身上除了烟草味,还有一股浓重的汗臭味。这时,他注意到地上散落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女人,旁边站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
"等等!"阿飞突然喊道,"你是张家村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你怎么知道?"
"照片后面的山,我认得。"阿飞喘着气说,"我也是张家村的,我叫阿飞。"
中年男人彻底松开了手,蹲下身捡起照片,用袖子擦了擦:"我是老张,张建国。你...你是老李家的那个小飞?"
阿飞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他记得老张,记得他家的砖房,记得他家的两个孩子。十年前他离开村子的时候,老张家的女儿还在上小学。
"你怎么..."老张欲言又止,目光落在阿飞手中的刀片上。
阿飞低下头,把刀片扔到一边:"对不起,张叔。"
老张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散落的东西。阿飞注意到钱包里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有一张医院的缴费单。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是省城肿瘤医院的。
"这是..."
"你婶子病了。"老张的声音有些哽咽,"肺癌,需要做手术。我这次来,是把家里的地卖了,准备给她治病。"
阿飞感觉胸口堵得慌。他想起小时候,张婶经常给他家送菜,有时候还会给他和妹妹带些糖果。那时候张婶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声音很大,整个村子都能听见。
"还差多少钱?"阿飞问。
"手术费要八万,我卖了地,加上这些年攒的,还差两万。"老张抹了把脸,"我打算在城里找点活干,听说工地工资高。"
阿飞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张叔,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老张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这是他的"据点",平时偷来的东西都藏在这里。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打开后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现金。
"这里有两万。"阿飞说,"你拿去给婶子治病。"
老张瞪大了眼睛:"这...这钱..."
"是我偷的。"阿飞坦然地说,"但都是那些有钱人的,他们不在乎这点钱。"
"不行!"老张猛地站起来,"这钱我不能要!"
"张叔,"阿飞拉住他,"就当是我还债。小时候要不是你和婶子经常接济,我和妹妹早就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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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的眼圈红了。他颤抖着手接过钱,突然给了阿飞一个拥抱。阿飞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是家乡的味道,是泥土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小飞,"老张松开他,认真地说,"跟我去工地吧。我认识一个包工头,虽然累点,但能挣正经钱。"
阿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来到了工地。老张果然认识包工头,很快就给阿飞安排了工作。第一天干活,阿飞就累得腰酸背痛。但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因为他知道,这是重新做人的开始。
晚上,他们挤在工棚里。老张从编织袋里掏出一瓶白酒,给阿飞倒了一杯:"来,暖暖身子。"
阿飞喝了一口,辣得直咳嗽。老张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是这么没出息。"
"张叔,"阿飞突然问,"你说,我这样的人,还能重新开始吗?"
老张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他:"小飞,你知道吗?你婶子常说,人这一生就像种地。有时候会遇到干旱,会遇到虫害,但只要不放弃,总会有收获的时候。"
阿飞低下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日子,想起那些被他偷过的人,想起妹妹失望的眼神。
"张叔,我想重新开始。"他轻声说。
"好小子!"老张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教你砌墙。这可是门手艺,学会了,走到哪都饿不着。"
月光透过工棚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两人的脸上。阿飞突然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明亮。
工地的生活比阿飞想象中还要艰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寒风中开始一天的工作。水泥、砖块、钢筋,这些沉重的建筑材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每当他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老张的话:"这可是门手艺,学会了,走到哪都饿不着。"
老张是个严格的师傅。他手把手教阿飞如何抹灰、如何砌墙,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墙要直,缝要匀,"老张常说,"这不仅是技术,更是良心。"
一个月后,阿飞已经能独立完成一面墙的砌筑了。看着自己亲手砌起的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的成就感。这种成就感,比他以前偷到钱包时的快感要真实得多。
工地上的人都很朴实。他们知道阿飞的过去,但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相反,他们经常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老李教他如何绑钢筋,小王教他如何看图纸,就连包工头老刘也经常指点他。
一天中午休息时,阿飞正在吃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他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新来的工人小陈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快叫救护车!"老张喊道。
阿飞看到小陈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他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最后一点钱,毫不犹豫地掏出来:"张叔,先用这个。"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小陈需要立即手术,费用要两万块。包工头老刘为难地说:"最近工程款还没结,我手头也没这么多现金。"
阿飞咬了咬牙:"我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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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回小旅馆,翻出那个破旧的行李箱。里面还有他以前偷来的几件首饰,他一直没舍得卖。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拿着这些东西去了当铺。
当铺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仔细检查了首饰,给出了一个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阿飞没有讨价还价,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
拿着钱回到医院,阿飞看到小陈的父母已经赶来了。他们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听说儿子出事,连夜从老家赶来。看到阿飞送来的钱,老两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飞,"老张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对。"
手术很成功,小陈的腿保住了。这件事在工地上传开后,大家对阿飞的态度更加亲切了。他们不再把他当成一个曾经的小偷,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伙伴。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阿飞正在工棚里休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警笛声。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但很快意识到,警察不是来找他的。
原来是包工头老刘被带走了。他涉嫌挪用工程款,导致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这个消息在工地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这可怎么办?"老李愁眉苦脸地说,"我家孩子还等着学费呢。"
"我老婆刚生了孩子,正需要用钱。"小王也叹气。
阿飞看着大家焦虑的面孔,突然说:"我去找老刘。"
"你?"老张惊讶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阿飞没有解释,只是说:"相信我。"
他确实有办法。这些年混迹街头,他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其中就有一个专门处理债务纠纷的"中间人"。阿飞找到他,说明了情况。
"这事不好办啊,"中间人摸着下巴说,"老刘现在在局子里,钱估计早就被他挥霍光了。"
"但是工人们的血汗钱不能白丢,"阿飞坚持道,"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想想办法?"
中间人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个办法。老刘在城西有套房子,虽然不大,但地段不错。如果能把这套房子卖了,应该能凑够工人的工资。"
阿飞眼前一亮:"那赶紧卖啊!"
"问题是,"中间人苦笑,"房子在他老婆名下,他老婆现在躲起来了,找不到人。"
阿飞沉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找到老刘的老婆,可能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而这些手段,正是他曾经最擅长的。
"交给我吧。"阿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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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阿飞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他利用以前的关系网,终于在一家偏僻的麻将馆找到了老刘的老婆。那是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在和几个牌友打麻将。
阿飞没有惊动她,而是悄悄跟踪她回家。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中间人找上门去。
"你们想干什么?"女人警惕地问。
"刘太太,"中间人客气地说,"你丈夫欠了工人很多工资,现在工人们都快活不下去了。我们知道你在城西有套房子..."
"那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女人尖叫道,"凭什么要卖?"
阿飞上前一步,平静地说:"刘太太,你丈夫挪用工程款是违法的。如果工人们去告他,不仅要坐牢,还要赔偿。与其这样,不如把房子卖了,把工资发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女人沉默了。她知道阿飞说的是实话。
最后,在中间人的调解下,房子以合理的价格卖掉了。工人们拿到了应得的工资,老刘也得到了从轻处理。
这件事之后,阿飞在工地上的地位更加稳固了。大家都说,要不是阿飞,他们这一年就白干了。
然而,阿飞并没有因此而骄傲。相反,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学习新的技能。他知道,只有真正掌握一门手艺,才能在这个城市立足。
一天晚上,阿飞正在工棚里看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妹妹打来的。
"哥,"妹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考上大学了。"
阿飞愣住了。他想起十年前离开家时,妹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现在,她竟然要上大学了。
"太好了,"阿飞说,"学费够吗?"
"还差一点..."妹妹犹豫了一下,"哥,你能不能..."
"我明天就给你汇钱。"阿飞毫不犹豫地说。
挂断电话,阿飞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突然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