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六五

闲自访高僧,烟山万万层。

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闲暇的时候我独自去拜访德行高深的僧人,一路上只见烟雾缭绕的山峦重重叠叠,有千万层之多。 高僧亲自为我指引回归的路途,此时天空中明月高悬,就像一盏明灯照亮前方。

闲,一个闲逸的心很重要。文人通过山水画与诗词,在“身闲”中捕捉“气韵生动”的自然意趣,如宗炳提出“闲居理气”方能感知山水之“灵趣”。

闲的繁体字,“閑”与“閒”两种写法,这也构建了东方语境下的闲适哲学:“閑”,室内静坐之象,象征主动的修行与价值观调整(如“大知闲闲”),强调通过自我审视实现内在成长;“閒”则月光经过窗户洒进室内,人如月光下的无为状态,顺应自然规律。道家主张在“闲”中破除执念,如庄子通过“逍遥游”将闲散视为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界,认为真正的闲是“无所待”的自由,既不依附于物质,也不受制于社会规范。这种思想影响了后世文人以山水为媒介的隐逸实践。

寒山作为隐士,其“闲”既是对儒家入世伦理的疏离,也是对道家“逍遥无待”的实践:他无需遵循礼法规范,仅以本真之性叩问天地。这一行为本身即是对“气韵生动”的东方美学的践行——生命节奏与自然韵律合拍,行走本身成为诗意的流动。

有闲暇的身心境界,才会有“闲自访高僧”这样的精神探索。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遇到诸多的美与诱惑,如那“烟山万万层”,既美,也艰险,很容易迷路,迷失自己。

佛家视“烟云”为五蕴遮蔽本性的象征,重重叠嶂恰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此句暗合庄子对“人间世”的批判:世人常困于“有待”(依赖外物),如陷烟瘴而不得解脱。但寒山并未止步于困境的渲染,而是以“万万层”暗藏禅机——迷障的极致恰是破执的契机。这也是金刚经的教导: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住于相也。

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高僧的指引并非传授具体法门,而是以“不指之指”触发顿悟。禅宗强调“以心传心”,如同《庄子·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官知止而神欲行”,破除认知的二元对立。此处的“归路”具有双重意涵:

这条归路,也是一条回归本心的幽静之路。此路走通,得见自性,儒家叫“明明德”。找到归路,吾心光明。如一盏明灯在内在点亮。一灯能照千年暗。

佛家以月喻清净本心,其“圆满虚静”超越时空局限,如寒山另一诗“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所言,明月即心灯,破除“我执”后自然朗现;庄子笔下“乘物以游心”的逍遥,在此转化为“月为我心”的物我合一。寒山不再是被指引的迷途者,而是与明月共构“天地与我并生”的宇宙诗学;月光下的归途,将“气韵生动”推向极致——烟山的迷离、步履的节奏、心性的澄澈,在月光统摄下形成流动的生命画卷。这种“透脱”并非顿悟的终点,而是“日日是好日”的当下鲜活,正如禅者所言“春来任你树开花,秋至随他林落叶”。

以道家“无待”之闲为起点,破功利桎梏,开启心灵自由; 借烟山迷障实践禅宗“烦恼即菩提”的辩证修行;通过师者“不言之教”消解对归途的执着,回归自性;以明月心灯证得“气韵生动”的最高美学——生命不再需要外在标尺,其本真状态即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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