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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9月24日，是蒋氏精神尤其恍惚的一天。
因为就在这一天，济南被华野攻克。
这对于蒋氏来说并不意味着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来顾及东北了。
东野对锦州发起攻击时，蒋氏就曾严令卫立煌立即从沈阳出兵增援锦州。
可让蒋氏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命令不仅遭到卫立煌的反对，连一向依为心腹的廖耀湘也表示反对。
反对的理由是，若解锦州之围，应由华北的傅宜生所部出兵。
至于为何是华北先出兵？谁让你离得近呢？
在华北出兵之后，沈阳才可以出击。不然，单由沈阳出兵，那岂不是正好跳进了东野挖好的坑里了吗？
蒋氏想想，这个说法也不无道理。
再加上济南吃紧，蒋氏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济南方向。
再加上锦州刚刚被围，尚能支撑，因此蒋氏也就没有过于在意东北的事情。
可9月24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天，卫立煌受蒋氏之召赴南京开会。
到了南京之后，卫立煌并未能见到蒋氏，而是到郭汝瑰担任厅长的“国防部”第三厅去研究东北的作战问题。
蒋氏之所以未召见卫立煌，是出于两种考虑。
一是济南刚刚失守，他心神比较恍惚，又急于解决善后问题，故而未能立即召见卫立煌。
二是，他进行了一次技术性回避。
他也知道，自己授意郭汝瑰拿出的作战方案未必会被卫立煌接受。
若是由他出面直接与卫立煌谈，若卫立煌反对，事情就没有了回旋余地。
事后证明，蒋氏的判断是对的。
当郭汝瑰拿出了经蒋氏授意的作战方案后，卫立煌果然表示了反对。
那么，郭汝瑰拿出的这份作战方案，真的就没有可取之处吗？
严格来说，郭汝瑰的这份作战方案不仅有可取之处，而且很有可能会在锦州这个东北的大门口引发一场近百万兵力的大混战，而且还是一场胜负难料的大混战。
郭汝瑰这份救援锦州的方案共有两个预案，分别建立在东野攻打锦州是拔点还是打援。
一是东野攻打锦州是要拔点。
若是这样，那东野主力肯定会集中在辽西地区。
若出现这种情况，卫立煌就应立即放弃沈阳，率全部主力救援锦州。
其战略意图是，通过一次大型会战解决东北问题。
若沈阳部队出动，锦州的范汉杰部势必会配合反击。如此一来，东野在辽西的部队就将面临南北夹击。
能否同时应付南北两线之敌，以当时东野的战斗力，并没有必胜把握。
更重要的是，若沈阳集中全部兵力救援锦州，那华北的傅宜生定然不会坐视，出兵的可能性相当大。
华北到锦州陆路相连，即使通过海路运输，登陆后向锦州挺进也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
若此时长春守军也同时出兵向南突围，以东野在长春周边仅有的主力12纵和十几个獨立师很难挡住。
即使挡住了，也会牵制东野的兵力无法南下增援锦州战场。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真的出现近百万大军在辽西走廊进行的一次大混战了。
沈阳守军在35万人左右，锦州守军在十余万，再加上华北援兵，至少也能来十几万。
如此一来，东野在辽西地区的兵力和火力上均不占优势，要想打一场歼灭战很难，就更不要说伟人提出的战略构想“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了。
这是郭汝瑰提出的预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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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案二是建立在东野攻打锦州是为了打援。
若出现这种情况，从沈阳出兵可以袭取彰武，切断东野的后勤补给线，然后迅速撤兵回沈阳。
同时，在判明东野主力在辽西的时候，长春守军也应立即南下突围，沈阳守军还可以北上接应长春守军。
哪怕只接应到一半兵力撤到沈阳，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要知道，以蒋军当时的空运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继续向长春空投给养。若把这一部分运力解脱出来，改用于支援锦州和沈阳，对接下来的战事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怎么评价郭汝瑰的预案一呢？
郭汝瑰预案一的针对性很强，因为东野打锦州并不是要打援，而是要拔点。
郭汝瑰的预案一的真实意图并非仅是为了给锦州解围，而是要南北夹击，聚歼东野主力于辽西。
即便未能达成战略意图，那沈阳守军主力也可以与锦州守敌会合，顺势退入锦州，守住华北进入东北的北大门。
从沈阳撤退据守锦州，是蒋氏念念不忘的战略，也是蒋氏为了摆脱东北危局所采取的仅有的一个正确的应对之策了。
对郭汝瑰的两个预案，卫立煌不置可否，两方达成的仅有共识就是在9月27日，空运郑庭笈的第49军到锦州，并让“参谋总长”顾祝同陪同他回沈阳指挥作战。
卫立煌之所以这么做，自有他的考虑。
一是，这是一件大事，他是要回去与廖耀湘商量的。
二是，卫立煌虽然是嫡系，但自来就是嫡系中的杂牌儿，手中没有任何一支基本部队，仅有的一支能听话的东北军第53军，战斗力又过弱，对其他部队的指挥根本无法做到如臂指使。
他让顾祝同到沈阳，就是为了让顾祝同协同他指挥嫡系将领。
9月26日，卫立煌和顾祝同飞回沈阳。
见到廖耀湘后，卫立煌把郭汝瑰的两个预案拿出来供廖耀湘选择。
廖耀湘看后认为，预案二尚有可取之处，预案一过于乐观。
他认为，像郭汝瑰这种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地图来制定作战计划的人，根本不了解辽西的地形和当时蒋军各部的实际情况。
也就是说，郭汝瑰制定的作战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具体执行起来难度太大。
因为廖耀湘虽然下辖有五个军之多，其中也不乏有新1军和新6军这样的“五大主力”，但在东北作战多年，过去那些精锐老兵已经消耗殆尽。
补充进来的新兵又训练不足，根本撑不起“五大主力”的名头。
而且，由于美援此时已断，那些美式装备早已经临近或过了使用寿命。为了能让装备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挥作用，廖耀湘甚至不敢命令部队进行实弹操演。
还有原有的那些美械部队，如第71军，已经改为了日式装备。
这样的部队虽然看起来唬人，但要拉到战场上去，又能发挥出多大作用呢？
故而，廖耀湘认为，与其在郭汝瑰提出的两个方案中做选择，还不如他提出一个第3方案。
廖耀湘的第3方案是：由于东野集中兵力攻打锦州，辽南势必相对空虚。因此，沈阳各部队两天之内在辽中集结完毕，向营口突袭，只需一天急行军即可到达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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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的好处有三：
一是可以从海上直接增援葫芦岛和锦州。
二是可以经陆路向北突袭义县。
三是部队还可以通过营口港获得补给。
对廖耀湘的第3方案，卫立煌在原则上表示同意，但他同时又保留自己的意见，即死守沈阳。
他的理由是：
“由沈至锦千里，背三条大河，七道小河，侧敌行军，犯兵家大忌，国共两军谁先过辽河谁败。”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三个方案。
一是郭汝瑰在蒋氏授意下提出的方案，即沈阳出兵全力增援锦州。
二是廖耀湘先撤后攻的方案。
先让部队脱离险境，然后再发起进攻。
三是卫立煌死守沈阳的方案。
那么，这三个方案究竟哪个是上策，哪个是中策，哪个又是下策呢？
郭汝瑰提出的方案比较有进取心。
这个方案从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撤退的方案，而是把撤退和合击东野的方案合二为一的方案。
好处在于，若能成功，既可解锦州之围，又可以把沈阳的部队撤到锦州，封闭东北的大门。
可缺点在于，这个方案很有一些孤注一掷的味道。若不成功，蒋军在东北的主力部队就将全军覆没。
客观地说，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但在当时，蒋军全军覆没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伟人曾经说过，若东北的蒋军拼死一搏，向锦州方向突围，以当时东野的能力很难将其全歼。
大概率的可能是，歼其一部，其残兵撤至锦州。
如果真出现这种局面，整个东北和华北的战略态势将为之一变，这是我军尤其要避免出现的可能。
廖耀湘的方案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其稳妥，但进取心不足。
这个方案非常类似于在淮海战役时杜聿明从徐州撤退时所面临的局面。
当时，蒋氏命令杜聿明率部从徐州撤出，直接救援被围的黄维兵團。
而杜聿明的计划是，部队从徐州撤出后，先撤至两淮，然后整顿兵力再北进救援黄维。廖耀湘在辽沈战役中的方案和杜聿明在淮海战役中的方案如出一辙。
这个方案的好处在于，部队在脱离险境后可进可退。弱点在于锦州能否在援兵到达前守住。
可能有人会说，蒋氏命令卫立煌率部从沈阳出发直接增援锦州的方案，似乎和淮海战役时期，他命令杜聿明从徐州撤出后直接救援黄维的方案是一致的。
可历史证明，杜聿明在蒋氏严令下先去救援黄维，才被围困在陈官庄，进而全军覆没。因此，郭汝瑰的方案是错误的。
其实不然。
这个方案，杜聿明在淮海战役时没有成功，并不意味着卫立煌在东北也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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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这么说？
一是，东北的蒋军在蒋军各部队中是战力尤其强悍的，虽然远不如前，但也不可小视。
二是，若卫立煌率兵从沈阳撤退后直奔锦州，那华北的傅宜生势必会派大军助战。
事实也证明，华北派出了五个军来增援锦州。
三是，无论是东北的卫立煌和华北的傅宜生，都不是徐州的刘峙。
四是，华北派出的援兵也很卖力，远非淮海战场增援黄维的刘汝明和李吉甫二部可比。
如果说，郭汝瑰的方案比较进取，廖耀湘的方案比较稳妥，那么卫立煌的方案就比较保守了。
当然，这也不能说卫立煌的方案就有错，他的方案很有一些抗战时期“后退决战”的味道。
后退决战的精髓有三点：
一是，有一座设防坚固的城市，有一支善于防守的部队。
二是，城市的周围具有有利的地形地貌。
三是，拱卫城市的友军处于一种可以随时侧击的态势。
而沈阳无疑符合以上三个条件。
正如卫立煌所说，沈锦之间有3条大河，7条小河，就是对防守有利的地形地貌。
若东野举兵来攻，这大小10条河流势必会拖延东野进兵的速度。
这种大规模渡河作战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一来，河流并不是呈一条直线走向的，而是弯弯曲曲的，这就意味着部队需要反复渡河，反复渡河带来的不利因素就是部队分散。
二是，部队在渡河时呈三种状态，一部分等待渡河，一部分正在渡河，一部分已经渡河。这就意味着，一个捏紧的拳头变成了分散的五指，兵力分散，正好给了对手侧击的机会。
东北的蒋军在装备上虽然大不如前，但仍不可小觑，而且有制空权。
若东野的部队进攻沈阳，部队被零散的分布在各条河流之间，容易被各个击破。
尤其是过了辽河之后，部队正处于沈锦的中间位置。若遇打击，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很难选择。
这种情况，不仅会出现在东野进攻沈阳，同时也出现在卫立煌率部从沈阳撤退。
因此，卫立煌才会说“谁先过辽河谁败”。
从战术角度来看，卫立煌的担忧不无道理。
同时，也是东野为何只在沈阳周边活动，却从来不直接进攻沈阳的原因。因为林总也发现了这一点。
可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卫立煌的死守策略是错误的。
因为蒋氏的战略是，蒋军从东北撤退，守住锦州这个华北通往东北的北大门，封闭东野入关的通道，从而起到把从东北撤下来的部队调到其他战场的目的。
在战略上糊涂了一辈子的老蒋，在这个问题上的战略是对头的。
可这位小盐商之子的精明和算计有些过头了。
在卫立煌和廖耀湘都不大听话的情况下，在明知这二人为何不听话，尤其是卫立煌为何不听话的情况下，他只要做出一个承诺，即把从东北撤退的责任全部担下来，这个事情也就解决了。
可他偏不！
就这样，在几人反复的拉扯中，锦州丢了；又是一顿拉扯后，廖耀湘全军覆没了；再拉扯，东北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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