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离长江入海口不到10公里。这里原来是一片滩涂,泥沙逐渐堆积,也不过高出海平面两三米。院子里栽了很多水杉,这种树兀自生长,高而直,超出其他树很多倍,也比院子里的楼房高得多。冬天,水杉羽毛一样的叶子每天都在飘落,剩在枝头的不多,一些枝杈上有黑色的鸟窝。

鸡爪槭、广玉兰、紫薇在低处生长,人走在院子里与它们劈面相逢,就像遇到不用打招呼的熟人。而水杉,人需要仰视才能见到其树梢,顺便看到树梢外的天空。

月亮就是这时候进入人的视野的。这是仲冬的满月,在水杉的树梢、那些毛茸茸的羽叶之间,露出清洁、光润的笑脸。太亮了。高远、凛冽,银子的光芒。

冬天,水杉树梢上的月亮,从东海里升起来,它刚刚进行了海水浴,黑色的树枝是它额前的一缕发丝。鸟窝成了它珍贵的装饰。院子里看不见东海,听不到海浪声,但东边的月亮升起来,带来了海洋湿润、寒冷的气息。

人太矮了,在10公里外的滩涂上是看不见大海的。爬到水杉树梢能看到吗?不知道。在水杉和月亮中间的某个位置,一定能看到大海。人如果一直生活在院子里,他根本不知道不远处就是大海。他眼里只有那些低头可见的麦冬、芭蕉、茶花。

白天,我看到木樨上停驻了一只小鸟。我走近它,它张开翅膀,悄无声息,瞬间飞上天空。它可是能看到大海的,也能听到潮汐的声音的。还没我拳头大的小鸟,这一刻,它在树上吃果实,在草底吃虫子;下一刻,它就在海边,闻到海水的咸腥味。

鸟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了吧,至少它见多识广。见识多,胸怀才能宽广;胸怀宽广,才能获得更充实的幸福。做一只鸟,真好。也不见它种,也不见它收,大地上有太多的果实、虫子,够它吃,只见它一直在飞翔、歌唱。夜晚,月亮升起来,它在窝里安眠。哪怕没有窝,颤悠悠的枝头,它也能安然入梦,深夜失眠者看了都要羡慕死。

那些深居简出的人,喜欢听走南闯北者的故事。那些经历单纯的姑娘,总是被沧桑大叔破碎的情感打动。而我,此刻特别想骑着一只大鸟,飞到水杉树的顶端,飞到靠近月亮的地方,去看看大海。

11月的寒霜,在清澈的月辉中慢慢洒落,水泥台阶上覆盖了白霜,高低起伏的绿植上也落满了浓霜,大海波涛一样。台阶后面的楼房像一艘船,静静伫立在万顷波涛之上。

原标题:水杉与月亮中间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黄玮 题图来源:新华社

来源:作者:冯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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