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歌


光线

随着岁月的流逝,

谴责你的审判员愈来愈多;

随着岁月的流逝,同你对话的声音越少,

你以不同的眼光向太阳探索:

你知道那些呆在背后的人在骗你,

肉体的极度兴奋,痛快的跳舞

最后都归于赤裸。

仿佛,夜里走上空荡荡的马路,

你突然看见一只野兽的眼睛在闪烁,

眼睛消失了;于是你试探自己的眼睛:

你注视太阳,你陷入了一片昏黑。

多利安地方那种附着于岩石上的软体动物

一碰到你的手指便如山岳般摇曳,

它在阳光下很象大理石,但头部却埋在黑暗里。

而那些放弃运动场拿起了武器的人

在打击固执的马拉松赛跑者,

他眼见跑道在血泊中飘流,

世界象月亮般杳无人迹,

胜利的花园枯萎了:

你看见它们在太阳中,在太阳背后。

那些从船头斜桅跳进水去的小孩

象些仍在旋转的陀螺

赤条条地潜入漆黑的光中,

嘴里咬着一枚硬币,仍在游泳,

而太阳用金针细缝

船帆和潮湿的木料,海的霞彩;

他们此刻仍在倾斜着下沉,

象些白色的瓶子

坠落于大海地板上的圆石。

光线,可爱的黑黝黝的光线,

海中大道上波涛的笑声,

带泪的笑声,

那老迈的恳求者看见你

当他走过无形的田野——

光线反映在他的血液,

那诞生过厄透克勒斯和波利尼克斯的血液中。

白天,可爱的黑黝黝的白天,

那毒害囚徒的可厌的妇人气味

从波涛中一个带水珠的清凉树枝上发散。

小小的提戈尼唱啊,唱啊……

我不是在向你谈过去的事,我是在谈论爱;

用太阳的荆棘装饰你的头发吧,

黑女孩;

天蝎宫之心已经凝固,

人身上的暴君已经逃遁,

大海所有的女儿,尼尔里德,格拉埃,

忙去迎接那光辉灿烂中升起的女神:

凡是从没恋爱过的人都将恋爱,

在光中;

而你发现你自己

在一幢开着许多窗户的宏大屋子里,

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房间,不知首先从哪里向外窥探,

因为那些松树会消失,那些反映中的山岳和啁啾的小鸟也会消失,

而大海会枯涸,象破碎的玻璃,从北到南,

你的眼睛会丧失白天的阳光——

突然,蝉也一齐停止鸣唱。

译自《画眉鸟号》(1946)

李野光译

大海向西

在那寂静的湖边停步吧,过路人;

那水波荡漾的大海和历尽折磨的船只,

那环抱群山和产生了星星的道路

都在这辽阔的水面上终止。

如今你能安静地观察那些天鹅,

瞧它们:全都那么洁白,象深夜的睡眠,

一无所碍地在薄薄的平波上滑行,

平波利索地把它们举起,高出水面。

它们象你,陌生人,这些静止的羽翼,并且你了解它们,

当那石狮的眼睛盯着你,

那大树的叶子在天空仍保持生机,

而笔尖刺透了牢房的墙壁。

不过正是这些而不是别的鸟儿屠杀了乡下姑娘,

鲜血染红了石板路上的奶浆,

她们的马匹默默地向木槽里

抛下了象熔铅般难以辨认的东西。

于是黑夜突然在它们弯弯的颈项周围缩紧,

它们并不歌唱,因为要死也没有门径,

只好抽打,胡乱地摔打着人们的尸骨,

而它们的翅膀使恐惧为之镇静。

那时发生的情景也象你现在所看见的这样宁静,

同样的宁静,因为已没有留下一个灵魂让我们思考,

除了那种在石头上刻几个记号的才能,

而记号如今触动了我们记忆的底蕴。

我们也同他们一起,已经远离,很远很远了

——停步吧,过路人,

在这寂静的路边,同这些洁白无瑕的天鹅,

它们通过你的心象些白绸片一样旅行,

唤起你注意那些你经历过但已忘记了的情景。

你也忘记了,当你读着石头上我们的文字;

即使这样,你和你的羊群一起仍大为惊奇,

而羊群用它们的毛扩充了你的身体,

于是你觉得你的血脉里有个牺牲的消息。

译自《航海日志-初编》

李野光 译

诗人

乔治·塞菲里斯(英文名称为George Seferis,1900-1971)希腊诗人。生于小亚细亚的斯弥尔纳城,父亲是雅典大学教授,国际法专家。1963年,由于“他的卓越的抒情诗作,是对希腊文化的深刻感受的产物”,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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