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2日早晨,隶属于辽宁省铁岭市的大柳树村农民宋长顺起了个大早,要到吉林省的四平市去给老婆孩子买件新衣服。五里地的路程,风也不大,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他走的是平坦宽阔的国道102线(北京至哈尔滨),因为京哈高速公路的修建,102线车辆不多,这样他就敢骑得更快一点。
没骑多远,他看见前面公路西侧的洼沟地上有一片黑糊糊的东西,好像烧焦了的木头,枝杈翘着。太阳刚刚露脸,黄土野地被阳光一照更加黄了,把那几根焦木头衬得格外的黑,格外的显眼。宋长顺心里在想,败家子,挺好的木头烧它干什么?
迎面来了一辆大货车,宋长顺把车子往路边靠靠。等大货车开过去,他就骑到了离焦木头不远的地方,忍不住又朝那堆黑糊糊的焦木头瞥了一眼。这一瞥,他又觉得不对劲儿了——那翘着枝杈的焦木形状咋那么像人?
三十出头的宋长顺是个好奇的人,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跑过去非要看个究竟不可。到了跟前仔细一看,天哪,真的是人!而且不止一个人!他们全被烧焦了,其状惨不忍睹,叫人看了浑身发毛!
宋长顺慌忙跑回公路边,骑上自行车到镇派出所报了案。
镇、县、市的公安人员很快就赶到现场。经法医检验,死者为3个人,其中两个是男的,他们被一根铁丝紧紧地捆在一起,绝大部分身体已被烧得焦化;四条大腿中的三条脱离了关节烧剩了半截,有一条大腿烧成弓形,脚指向天空(宋长顺在远处看见它像树的枝杈高高翘着)。两具男尸的头颅后部均有裂纹,说明这两个死者是先被凶手用钝器击打致死,而后被凶手用8号铁丝捆到一起焚尸灭迹的。
另一个死者的身体也被烧得残缺不全,但剩余部分尚有一块因为紧贴地面而没有完全烧毁的乳房,可以判定是该尸是个女的。女尸的颅骨完好无损。
现场有一个10升标记的长方形白塑料桶,圆形桶盖扔在一旁。男尸贴地部分有三块藏蓝色纺织物,其边缘处扎有宽宽的松紧带。离被烧焦的三具尸体3.17米远,有小型四轮机动车停留的轮胎痕迹。
经化验鉴定,白塑料桶内的盛装物为汽油;三块纺织物应为棉工装。两具男尸,死者年龄均在二十岁至二十四岁。一具女尸,年龄也是二十岁至二十四岁,没有哺乳过。
经过分析,侦查人员认为:
三个被害者遇害的死因不同,女人应是被扼致死,两个男人是被铁锤类钝器击打头部致死,他们的尸体是被凶手移到此处才用铁丝捆绑在一起的;
公路旁的焚尸地点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应该是移尸焚尸的第二现场;
三个被害人是凶手用小型汽车运到焚尸地点的,从轮胎大小和间距上判断,该车辆应是面包车;
被害的两个男人皮肤不好,且有工作服在身,应是工人。被害的女人,皮肤保养较好,衣服残片质地较贵,可以断定她不是工人,更不是农民,而是在城市做某种不受风吹雨打工作的人;
从现场存留的脚印上看,此案系一人所为;
凶手竟用如此手段杀人灭尸,可以断定他是个凶狠的人。
侦查人员先从三片藏蓝色工作服残片着手,进行深入调查。
离公路焚尸现场8公里远有一家生产药用原料的爱尔德(辽宁)公司,他们的棉工作服正是藏蓝色的。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爱尔德(辽宁)公司的负责人竟将侦查人员拒之门外,一口咬定他们公司没有工人失踪。侦查人员怎么跟他们解释都没有用,全被轰了出去。
侦查人员并不灰心,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寻找与爱尔德(辽宁)公司职工有来往的人,请他们帮助调查有无失踪员工。一路去四平,请当地公安机关配合调查失踪女青年的情况。根据被害女士的特点,他们认为其生活地点不在附近的农村而在四平。
吉林省的四平,城市规模较大,街区繁荣。城东新建的住宅小区13号楼201室住着一家老两口,他们退休多年,白天到街区的活动室同老伙伴一起玩乐,晚上在家里看电视喝茶水,日子过得悠然自得。这天晚上他们正在喝茶水闲谈,忽听门铃响了,老太太出门一看,是收水费的姑娘。
“大娘,你家对面的蒋小姐哪去了?我来过两次,门都没锁,可是屋里没有人!”
陈大娘也愣了,她没注意这事,虽说是对面的邻居,却很少往来。她只知道202室住着个单身小姐,姓蒋,至于是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一概不知。总之,这老两口都是不爱惹事的人。
收税费的姑娘说:“陈大娘,咱们娘俩一块去跟派出所的警察说说吧,万一她家丢了东西可不好。”
言外之意是,您老大娘得帮我作证,蒋小姐屋内丢了东西可与我无关。陈老太本不愿意去,可她一看姑娘有哀求的意思,只好同意了。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听说管区内有这种情况,立刻报告了所长,戴上帽子跟她们走了。这两天他们已经接到上级发来的关于102国道铁岭界内发现三具烧焦无名尸体的通报。铁岭与四平是辽吉两省紧密相连的城市,在各个方面多有合作,警方也是一样。
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人闻讯赶到,对空屋子进行了检查。
客厅里的吊灯亮着,一桌子酒菜吸引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看到桌子上有两个标明“54°”字样、带有两个星标的浏阳河白酒瓶,其中的一个瓶子是空瓶,另一瓶已经开启,只倒出去少许。还有贴着“哈啤”商标的啤酒瓶三个,已倒空两瓶,还有一个剩余大半瓶,临近的窗台上还有没动过的五瓶啤酒。桌子上的六盘菜,鸡、鱼、肉三样吃掉大半,青菜类动得较少。从菜的颜色、火候上看,应为专业厨师所做,也就是说,菜是从饭店买来的。厨房里有六个沾满油迹的白色硬质塑料饭盒,进一步证明这个判断。
桌子边两套碗筷摆得很近,两把椅子的距离也比较近,只是,一把椅子远离了桌子,另一把椅子则离桌子更远。这似乎在暗示:喝酒的两个人很亲密,喝完了酒两个人有较大的动作,估计是一个人喝醉了,另一个把他扶走了,所以两把椅子才摆成这个样子。
由此可以推断,凶手与两个被害人相当熟悉,被害人是在喝醉了的情况下遇害的。
卧室仅仅亮着壁灯,致使房间昏暗。警察看到床上的红蓝大格床单上充满了褶皱并且歪扭,有一角耷拉着几乎挨近了地板。木制的床头柜上摆着相片夹,上面是一个椭圆型脸、大眼睛女人的照片。女人二十多岁,耳垂上佩戴一副淡青色掺有白条花纹的宝玉耳环,显得青春活泼。同时也表明,她不是在政府机关或事业单位工作的职业女性。
在床头与床头柜之间的地板上有一道暗红色条形粘稠物,可以认定是血迹。
墙角立有一个大衣柜,里面挂着的衣服被拨到一边,二层隔板在中间部位折断,留下堆放过重物的痕迹。又经细致检查,在衣柜内壁的胶合板上发现长而光滑的女性头发三根。
警察据此判断,大衣柜里曾经堆放过尸体,至少有一具是女尸。
此外,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有明显的细圆形硬物划轧的痕迹。经检验,为8号铁丝划轧后留下的。
通过以上勘查,可以断定,被害人是在与凶手喝酒被灌醉之后遭受杀害的,此房间即是凶手杀人实施犯罪的第一现场。
房子的主人叫蒋秀娟,二十一岁,未婚,此房是她一年前买下的。
询问对面的陈家,老两口对任何事情都不知情。走访别的邻居,只说那个女人白天走得晚,夜间回来得更晚,偶尔见了面她都是一脸笑容,说话也客气。
楼下是饭店,晚上食客很多,没有人注意楼上哪一天有过什么不正常的动静。不过,一个叫刘燕燕的小姐说:“我想起来了,大前天的晚上……大概七点多了吧,反正天挺黑的……有个男人进来买了六样菜,让我给他装到饭盒里,又买了两瓶五十四度的浏阳河白酒拎走了。”
警察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你们楼上的?”
刘燕燕说:“他走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买了八瓶哈啤,跟我借了四个盘子。我说不能外借,老板不让。他说,我就住在楼上,用完就还你。小妹妹,你不说老板哪能知道。我就借他了,到现在也没还。”
“他长得什么样?”
“矮个,挺壮的,三十左右岁,脸有点长,眼睛大,挺那什么的……”
警察追问了一句:“什么?”
刘燕燕眼瞅着窗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挺帅的呗。”
警察还问道:“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刘燕燕说:“深蓝色羽绒服,裤子没看清,鞋是黑色棉皮鞋。”
“那个矮个子男人说话是不是当地口音?”
“不是当地口音,有点儿……我说不好,反正不是咱们四平的口音,也不是铁岭的口音。”
其实四平口音与铁岭口音没有什么区别。
刘燕燕的话,证实了以下三点:蒋秀娟客厅桌子上的六个菜的确是买来的,是个男人前去买的,那个男人不是当地人。
根据屋内一些高级化妆品和华丽衣物的使用情况,以及照片上的打扮,警察首先把失踪人蒋秀娟的工作环境圈定在餐饮、娱乐和服务业。他们与铁岭的侦查人员带着床头几上的女人照片的复印件,分头在市内各个酒店、浴室、歌舞厅等去查寻。
铁岭市的刑警张浩和邓宏宇走进一家名叫“日夜美好”的美容店,当小张拿出蒋秀娟的照片时,一个美容小姐立即大声惊叫起来:“哎呀,这不是娟子吗!她两三天没来上班了,她怎么了?”
别的美容小姐也围拢过来,说着同样的话。
据她们介绍,蒋秀娟长得挺漂亮,是辽宁省本溪市人,高中毕业即走入社会,曾经在沈阳大连等地做美容小姐。两年前她来到四平,先在“丰姿”美容院做,后到的“日夜美好”美容院,来这里的时间有半年左右,跟姐妹们处得还好,性格随和,没听说跟什么人有矛盾。至于她有没有男朋友,没有人能说清楚,她本人没有透露过,她也从没邀请过别人到她家去玩。
铁岭市公安局213研究所与侦查人员同步忙碌着,现场所提取的三个被害者的颅骨被送来待检。兰玉文清晰地看到那两个男性颅骨上有被钝器击打致裂的纹道,那个女性颅骨则完好无损。
只要“图像重合鉴定处理系统”大发神威,给无名女尸的颅骨与蒋秀娟的生前照片做颅像重合鉴定,就可以检验鉴定出那具女尸的身源是不是蒋秀娟。兰玉文还需要另两个男性被害者的照片。有了他们的生前照片,用仪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弄清他们的身源。但兰玉文还得等待,事情进展得不顺利。阻力来自爱尔德(辽宁)公司,他们的上层不配合,甚至还制造许多麻烦。
铁岭警方经过研究,认为那个到楼下饭店买菜的矮个子男人有重大犯罪嫌疑,理由有三:
一、那桌酒菜是他张罗的;
二、他虽然身材不高,但体格健壮,有搏杀能力;
三、被烧死的两个男人,个子都比他高,年龄都比他小。换句话说,矮个子男人不是死亡者,他还活着。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必须马上拘捕他。虽然一时还找不到他,但突破口在爱尔德(辽宁)公司,一定要设法摸清这个单位的失踪者姓名、家庭等基本情况。
爱尔德(辽宁)公司有职工将近四百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南方的民工,平时都住在厂区内的集体宿舍的大楼里。公司附近有三家小饭店和两家小商店,可以满足工人们的小型消费。遇有节假日,工人们就到四平市去了。从蒋秀娟居所的饭桌上有白酒和啤酒这一情况判断,失踪者肯定会喝酒,但酒量不会很大。
在对三家小饭店和两家小商店的走访过程中,店主都说记不清楚,人来人往没有定数。再说,爱喝酒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天天来,一个也没少。为了不打草惊蛇,张浩和邓宏宇没有暴露警察的身份。
时间到了中午,穿着便衣的小张提议在一家叫“不便宜”的小饭店里吃点驴肉馅包子,小邓也饿了,说声好,咱们两个就吃一回不便宜的吧,回去也开过饭了。办案时间不能喝酒,这是纪律,他们要了两盘驴肉包子一人一杯开水就吃了起来。
“哎,二哥,今儿个爱尔德(辽宁)公司发工资,晚上咱俩还得找田永年他们麻一把,这手都闲了两三天了。”
“田永年怕是够戗了。”
“怎么了,没空?”
“哪儿呀,没钱!他好不容易攒了一万块钱,都借出去了。”
“放高利贷?”
“屁!打水漂了!他把钱借给两个小青年,可倒好,那两个小子钱一借到手就跑没影了。田永年正闷头上火呢,哪有心思跟咱们玩。”
小张和小邓一开始并没有注意旁边一桌两个人的谈话,后来听到“那两个小子钱一借到手就跑没影了”,顿时就联想到前天早晨发生的案子,死者正是“两个小青年”。小张和小邓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放下筷子注意往下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都两天了,你啥也不知道?好心没好报,喝酒!”
张浩跟邓洪宇挤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去对那个被称作“二哥”的人说,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个田永年,是不是小个不高?
那个人撇着嘴说,老田是个大高个,你打听他干什么?帮他要钱还是怎么的?
张浩笑着说道,我听你俩唠得挺有意思,就跟着掺和两句。大哥,你说说,既然那两个小子不讲信用,田永年为什么还把钱借给他们?
那个“二哥”说,他们三个是老乡,张回嘴,能不借吗!
邓宏宇故意插了一句,到底是人家山东人,讲义气!
另一个人放下酒杯说,就山东人讲义气啊?田永年是河南人!他怕小张小邓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河南密县的人!
叫“二哥”的也补充了一句,人家三个不光是老乡,还沾亲挂拐的,田永年是那两个小子的舅舅。
他们把这个意外得到的情况跟领导作了汇报。领导说,和我们判断的一样,凶手与两个被害人非常熟悉。现在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你们俩还得辛苦一趟,去河南密县,把那两个失踪人的照片取回来。
兰玉文所企盼的两张照片被张浩和邓宏宇从河南密县取回来了,一个被害人叫梁仁杰,另一个被害人叫梁利杰,他们是叔伯兄弟,长得有些相近。在等待期间,兰玉文已经给两个男性的颅骨作了标志号A和B。
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A颅骨与梁利杰为同一人,B颅骨与梁仁杰为同一人。
事情很清楚,三具被烧焦的尸体中有两具是爱尔德(辽宁)公司的人。其实从一开始铁岭警方就已经把侦查的范围确定在这家公司,只是由于公司的上层干扰阻挠才绕了一个好大的圈子。现在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扑到爱尔德(辽宁)公司,这是他们第四次上门了,门卫看有大批警察开来,不敢像前三次那样蛮横阻拦,慌忙给经理打了个报信的电话。
按照事先制定的方案,邓宏宇带人去工人宿舍。在那里,他看见梁仁杰和梁利杰的床铺紧挨着,被褥叠得很整齐,其他物品的放置也有条理,可见这两个人绝没有和田永年借完钱就跑的打算。
张浩带人去车间。他当场询问田永年关于梁仁杰和梁利杰兄弟借钱的原因与去向。
在警察第一次来到爱尔德(辽宁)公司作调查的时候,公司经理曹某某当即布置人对职工进行消息封锁,不准职工外出,不准职工“擅自”接待警察,违者将受到扣发工资或开除的处罚,所以田永年只知两个外甥跟他借钱后的当晚去了四平,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家兄弟为什么要跟他借钱呢?
在这个处于封闭状态的公司里,他们哥儿俩所得的工资就已经足够花的了,而且他们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这次两个人一共借去1万元钱,干什么用?
田永年回忆说:“出事的头一天晚上,他们小哥俩把我找到车间和仓库相邻的大拐角,跟我提出来要借点钱。我说借钱干什么?老大(梁仁杰)说,管理部主任唐红军能帮俺俩联系上大学,他有个亲戚在石家庄管事。我一听说,抬手就要揍他,说是念大学得考试,你俩谁能行?老二(梁利杰)说,老舅,真是不用考试,等俺俩大学毕业,你也不用在这里受这份窝囊气了。我也可怜他俩,就问,得多少钱?他们说,不算多,每个人5千,俩人加一起1万。我就上公司里的农行储蓄所支出了1万现金给了他俩。”
张浩警觉地问,唐红军长得怎么样?
田永年说,矮个,三十岁,人长得挺结实,力气不小,说话湖北口音。
第三队人马直扑车库。根据焚尸现场所勘查到的轮胎痕迹,这队人员重点搜查小型四轮机动车。警察让车库管理员打开所有的库门,在最后一间库房里看到一辆海狮面包车。经与车队队长王亚兴核实,两天前的下午5点钟至次日凌晨4点钟,管理部主任唐红军用过这辆车,有出车记录为证。王亚兴说着还取来一个灰皮塑料文件夹,翻到两天前的记录指给警察看。
警察让王亚兴仔细看看疑犯的模拟像,王很惊讶地点点头,说了声:“是他。”
就在张浩对梁家兄弟的物品做完检查从宿舍楼返回办公楼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骑着紫红色摩托车飞也似的从右侧食堂门前驶出,眨眼工夫就冲过大门直奔102线国道而去。那个人头戴帽盔,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敦实的矮个身材很像嫌疑人唐红军。张浩当机立断,钻进他的警车按响警笛急忙追了上去。
爱尔德(辽宁)公司门前油渣路的尽头与102国道呈人字形对接,那辆逃命的摩托车在来来往往的车辆缝隙中穿行,显示了车小灵便的优越性,也表明了骑摩托的人开车技术比较精湛,不大的工夫就把警车甩开好远。张浩紧咬住紫红色摩托,就是没法把车开快,原因在于这条油渣路虽然是爱尔德(辽宁)公司花钱修的,但没法保证专路专用,那些农用车嫌附近的土路不好走总是拐上来占据路面。尤其是毛驴车,偏爱在不算宽的道路中间走。此刻张浩的警车前面就有这样一辆毛驴车在晃着,任凭你怎样按笛车老板就是摆弄不好毛驴子。好不容易超过了毛驴车,前边的摩托车已经远得只剩下一个鞋底子似的大黑点了。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飞逃的摩托车在离102国道还有3公里远的地方一头栽到路旁的壕沟里去了!
张浩赶到现场,那个骑摩托的人摘下了帽盔正坐在地上揉大腿呢,一看他的长相,与嫌疑人的模拟像十分相像。
张浩喝了一声:“唐红军,你往哪里跑?”
那个人恐慌地咧着嘴,垂下了头。
原来对面开来一辆往山区去的护林防火的吉普警车,唐红军草木皆兵,以为是前来封堵他的,惊慌之中就栽歪到壕沟里去了。
这工夫后面又赶上来两辆警车……
审讯室里,唐红军始终不承认那三个人是他所杀。
当侦查人员出示了三个被害人生前照片、三个被害人颅骨照片和颅像重合照片时,他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了,不住地嘟囔着:“这么快就把他们的照片拿来了?死人脑袋咋还能长出肉来?”
唐红军,男,现年三十岁,已婚,湖北汉川人。他是被分配到爱尔德(辽宁)公司的,与这个公司做化验员的江美丽是老乡,借助于江美丽是经理曹某某情人的特殊关系当上了管理部主任。
因是独身,唐红军工余喜欢赌博,但没有大的输赢。两年前他在四平歌舞厅结识了做美容小姐的单身女子蒋秀娟,立即被蒋的美貌给迷住了。他谎称自己二十六岁,还没有结婚,并对蒋大献殷勤紧追不舍,终于把蒋秀娟骗到手。
为了把事情做得好一些,也为了自己在四平有个安身之处,他从老乡江美丽那里借来3万元,从湖北汉川的父母那里借来8万元,自己添上两万元,买了一套住房,交由蒋秀娟住着。
前几天江美丽因汉川老家的父母张罗着要给弟弟办婚事,催促唐红军还钱,哪怕先还1万也行。江美丽的父母家住在一个小镇上,生活状况一般,唐也知道江美丽弟弟要结婚的事,当即答应尽快还钱。因为要不断地往蒋秀娟身上花钱,所以他的钱总是不够用,想通过打麻将赢点钱反倒输了不少,朋友那里差不多已经借遍了。他什么高招都想过了,最后想到了杀人谋财,对象就是梁仁杰和梁利杰两个人。
梁家叔伯兄弟两个比较本分,工余时间喜欢看书,从不参加赌博活动,他们的舅舅对他们看管得也很严格。唐红军谎称自己有个叔叔在石家庄的一所大学当校长,那里有成人教育学院,可以帮助梁家两兄弟不用考试就能插班上大学,以此为诱饵骗得每人5千元“学费”。
唐红军知道这事早晚会露馅,拿了钱后便又想出个不用还钱的办法,那就是干掉他们二人。
在实施阴谋时,唐红军又把杀人的范围扩大到蒋秀娟的身上。他想,自己的钱总是不够花,而蒋秀娟存了不少钱却从不帮他一分钱,这样下去总得拆东墙补西墙地跟别人低三下四地借钱,因而身后总是有不少人追着屁股要钱。他对这样恶性循环的生活感到疲劳,也感到厌烦,如果收回住房卖了钱去还饥荒的话,蒋秀娟肯定不会同意,因此他决定连蒋秀娟也一同杀掉,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在交代犯罪事实时,唐红军竟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再说了,蒋秀娟长得那么好看,我不用了也不能让别人用。”
他是怎样连杀三人的呢?他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三个人的弱点。
首先他欺骗说自己的叔叔在四平有个外甥女叫娟子,可以让她当面跟她当大学校长的姨夫打个电话,以便把事情办得更快点。言外之意是你们跟我一起去,把走后门插班上大学的事情核实一下,梁家的两兄弟正有此意,便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唐红军特别强调,可别在公司食堂吃晚饭,他要在娟子家招待他们哥儿俩。
下午5点钟,唐红军从公司车库开走了一台海狮牌面包车,他早晨上班的时候就跟车队队长王亚兴借好了。唐是经理曹某某的红人,王亚兴特意给他留了整整一下午没让别人用,公务也不行。唐先把车开到蒋秀娟的住处,从汽车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铁锤进了屋。蒋秀娟问他拎把锤子干什么,他说刚才修车来着,顺手就拎上来了。(作案后他又把锤子放回了工具箱,以防暴露。)
进入卧室后唐红军先与蒋秀娟亲热一番,让她精神放松,然后趁她不备突然扼住她的脖子,将她卡死。确认蒋已死去,他将尸体抱到大衣柜内藏好。
之后,他到楼下饭店买了六盘菜和两瓶54°的浏阳河白酒,送回房间后再次下楼,买了8瓶哈啤,借了四个盘子。办完这些,他锁上房门开车回去接梁家兄弟。为了便于行凶,来的时候他在接近四平的地方让梁利杰下车,说是小娟子还没结婚,一下子去这么多小伙子怕邻居说她的闲话,让梁仁杰先去,回头再来接你。小哥儿俩不知是计,就依了他。
唐红军把梁仁杰带进屋,指着客厅里的一桌酒菜说,你看小娟是个多么体贴人的女孩子啊,把吃喝全都给咱们预备好了,咱哥儿俩先吃点。说着就坐下了,梁仁杰见状也只好坐下。唐红军极其热情地把酒倒满,跟梁仁杰连干了三大盅。梁仁杰不胜酒力,喝到第五盅马上就头晕起来,直想吐。唐红军走过去把梁仁杰扶进里屋卧室,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并且拿过蒋秀娟的照片给他看:“怎么样,小娟子美不美?我给你介绍介绍,让她给你做媳妇?”
梁仁杰只觉得眼前是花里胡哨的一片,笑了笑,趴到床上睡了,唐红军摇摇他,听到喔的一声,没见动弹。唐红军拿出事先预备好的铁锤,照着梁仁杰的脑袋连续猛击,当即将其打死,随后将尸体抱到大衣柜里摞到蒋秀娟的身上。因为两个人的身体太沉重了,二层底板发出咔嚓咔嚓折裂的声响。
做完了屋里的事,他下楼去接梁利杰。外面太冷,小伙子站在一家商店的门里向外张望着,看见唐红军的海狮面包来了,立刻跑了出去。在车上梁利杰闻到一股酒味,就问唐红军,咋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喝上了?唐红军说,你哥饿了,我先陪他喝一口。到了蒋秀娟的屋里,梁利杰没有看到人,奇怪地问,我哥呢?
唐红军挺神秘地说,小娟子看上你哥了,俩人这会儿正看电影呢。
梁利杰糊涂起来——这对象搞得也太快了?
唐红军怕说话不严密会引起怀疑,拉着梁利杰坐下一同喝了三大盅。
梁利杰的酒量比梁仁杰大,直到把剩下的多半瓶白酒喝光才显露醉意。他们打开第二瓶白酒,一人喝了两盅,唐红军怕自己喝醉了误事,提出改喝啤酒。梁利杰很不习惯白酒啤酒两掺着喝,勉强喝完一瓶啤酒,揉着太阳穴说,这回可不行了。唐红军站起来把他扶到里屋卧室。然后和前边的过程一样,将梁利杰打死。
不过他这次因为酒喝得多了一点,在把尸体往地上拖的时候致使梁利杰头上的鲜血洒落到地上一些。唐红军去取大衣柜里的尸体时,看到梁利杰的胳膊动了一下,他怕死尸复活,去阳台把晾衣服的8号铁丝用钳子掐下,回屋把梁利杰的尸体捆上。
这时候外面很黑,大约是夜很深了家家都已闭灯睡去。唐红军听听楼里楼外没什么动静,去客厅打开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下半瓶给自己壮壮胆儿,然后将三具尸体一一运到面包车里。
在四平城乡交界处的一个加油站,他停车买了一塑料桶汽油,野地里空旷无人,北风忽紧忽慢地刮着,星星闪着寒冷的光。唐红军将海狮面包车开到铁岭界驶下102线国道,选择一个低洼的地方停下车,把三具尸体搬下来堆在一起。他怕尸体不稳当,用工具箱里的钳子把梁利杰身上的8号铁丝拧开,将他们哥儿俩并在一起重新捆紧,之后挨个浇上汽油点火焚尸。
他以为死尸烧成了黑骷髅,就是神仙也查不出被烧死的是什么人了,就算公安局发现了三具焦尸,案子也只能石沉大海。没想到公安局有双“神眼”,能够辨认死人的颅骨,判断出了哪具尸体是谁的,很快就把他抓住了。
当时他正在职工食堂给一个模样不错的女工讲笑话,忽然看见院子里开进五辆警车,知道大事不好。果然手机响了,是经理曹某某打给他的,要他赶紧“出去买点菜”。他明白这话的意思,拿过食堂采购员的头盔戴上,骑上那台停在门口的紫红色大摩托车就跑了……
不久后,唐红军被押赴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