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起点

二十年前的中国教育图景与今天截然不同。

咱们80后一代的家长,大多对“鸡娃”无感,几乎没有上过什么补习班。

那时也没有听过补习班这东西,放学写完作业,都是跟同学、或邻居家孩子疯跑着玩。

2004年参加高考时,全班50人都没参加过课外辅导,最终考上本科的只有10来个,我那可是市重点高中。

那是一个“自然生长”的时代——家长信奉“儿孙自有儿孙福”,学生知道“高考是好的出路,但不是唯一”。

鸡娃的起点,源自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的经济腾飞。

外企、互联网、房地产、移动通信等行业的爆发式增长,让当时的高学历人才一夜之间成为“时代宠儿”。

05年的时候,一些外企招聘,应届生月薪就能开到1.5万元,远远超过当时国企职工的全年收入;



10年,BAT(百度、阿里、腾讯)开启了“码农时代”,211院校计算机专业毕业生起薪破万,工作三年后年薪突破30万的一抓一大把。

于是,读书有大用,上学挣大钱的观念逐渐兴起,而推动这些观念的背后力量,各种培训机构“功不可没”。

这些上名校高收入的案例,被培训机构包装成“知识变现”的传奇,刺激着家长的神经:

“读好书=进名企=买学区房=跨越阶层”。

于是,补习产业迅速膨胀成为万亿级别的市场。

18年巅峰时期,某头部培训机构单季度营收超百亿,名师时薪突破5000元。

自媒体上更是铺天盖地的宣传“上清北逆袭人生”,实现了把教育焦虑转化为真金白银的市场行为。



家长们陷入集体癫狂:海淀妈妈凌晨三点抢购奥数班名额,上海小学生简历厚过求职白领,幼儿园中班开始背《新概念英语》成为标配。

这场军备竞赛的本质,是用短期超负荷的投入,提高赌赢逆袭人生的概率。



崩塌的苗头

任何的狂热,都不可能持久,物极必反。

2020年后,互联网行业增长放缓,教培“双减”政策重拳出击,曾经风光无限的赛道集体被迫减速。

教培行业爆火的本质是贩卖“学历溢价”的预期——当社会普遍相信“高学历=高收入”时,家长才愿意为补习班支付溢价。

这种商业模式的致命弱点在于,它几乎完全依附于学历的价值波动。



可2015-2020年间,中国高校毕业生人数从749万激增至874万,但高端岗位供给量仅增长23%(据教育部就业质量报告)。

这种供需失衡直接引发学历贬值:985毕业生≠高薪保障。

某招聘平台数据显示,2023年名校应届生平均月薪为8000-12000元,与五年前同级别岗位相比实际购买力下降40%;

海归光环褪色:留学中介推售的“澳洲水硕”“英国一年制”项目,本质上是用教育产业化加速学历通胀,导致归国留学生薪资中位数跌破6000元;

更严峻的是,头部教培机构自身已成为学历贬值的推手——清北毕业生批量进入学而思任教,使得“清北名师”稀缺性消失,进一步削弱家长对教育投资的信心。



随着近几年高校的扩招,高校毕业生一年比一年多,每年的新增岗位数又远远达不到。

2021年“双减”政策出台前,某智库调查显示:72.6%的家长认为“孩子考上985也难保证好工作”,这种预期转变直接导致K12教培续费率从2019年的85%暴跌至2022年的37%。

市场的萎缩并非单纯政策打击所致,而是家长开始用经济学思维计算ROI(投资回报率)。

若投入50万补课费仅能换取月薪1万元的工作,不如将资金转向学区房或理财产品。

比经济回报缩水更触目惊心的是心理防线的溃败。

北京安定医院2023年发布的《青少年心理健康蓝皮书》显示,初高中生抑郁检出率高达24.6%,重点中学成为重灾区。



一位心理咨询师说:每周接诊的‘学霸型’患者中,80%都伴有一些自残或躯体化症状。

他最常听到的哭诉是:

考不上清北,我的人生就完了。

海淀某重点中学的班主任也透露,班里一名常年保持前五的女生,因为一次月考失利,就服下过量安眠药,抢救后确诊重度抑郁。

当孩子出现问题后,家长们这才慌了,哭着说:我们不要分数了,只要孩子健康的长大。



结构性困境

任何教育狂热的背后,都是社会系统的投影。

在北京海淀区,6所“六小强”中学垄断了全区80%的清北录取名额,而相邻的昌平区重点高中本科率不足50%。

这种断层式的资源分布,迫使家长将补习班视为“教育低保”。

而更深层的压力来自就业市场的残酷筛选。

学历通胀:

某央企2023年校招中,行政管理岗收到2000份硕士简历竞争2个名额,HR直言:“不是非要卡学历,但这是最效率的筛选方式”;

户籍制度的隐性捆绑

以上海为例,非沪籍学生中考录取分数线平均比本地生高40分,外地家长不得不通过竞赛证书弥补政策落差;

产业结构的现实制约

制造业工厂给技工开价月薪1.2万元却无人问津,而写字楼里月薪6000元的“白领候补岗”排队长达百米,这种扭曲的社会价值观,倒逼着家长押注教育投资。



“鸡娃”的本质是普通家庭对抗系统风险的被逼无奈。

成都某城中村家长的发言极具代表性:“我知道孩子可能抑郁,但若现在不逼他,将来连被996压迫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集体焦虑,在2023年高校毕业生突破1158万时,大家以为达到了高潮。

可根据最新数据显示,2025年高校毕业生人数会预计为1222万,再次高潮。

当高等教育从“精英选拔”变为“生存标配”,教育投入就异化为军备竞赛。



反思与觉醒

当“鸡娃”的代价从熬夜做题,升级为精神崩溃,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重新掂量这场游戏的性价比。

一位曾将儿子送进藤校的母亲在社交媒体忏悔:

“孩子毕业后患上社交恐惧症,39岁至今未婚。

如果重来一次,我绝不会逼他上名校,宁愿他做个快乐的普通人。”

这种情况并非个例,近些年已达到顶峰。

因此,越来越多的改变不断出现。

政策上的转向:

双减落地,对教培机构的取缔,将抑郁症筛查纳入学生体检,“保证每天一小时体育活动”写入多地中考改革方案;



民众思维觉醒:

小红书“反鸡娃联盟”超50万家长聚集,分享“佛系育儿”心得;家长群逐渐出现“宁可要健康的二本,不要抑郁的985”的口号。

科学研究佐证:

脑科学研究表明,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海马体萎缩,直接影响记忆力。

《柳叶刀》一项追踪10年的研究证明,每天运动1小时的学生,高考成绩平均提高8%。

教育专家也开始呼吁回归“常识型养育”:

睡眠是底线——小学生每日睡眠不得低于10小时,初中生9小时,高中生8小时;

留白即成长——每天至少1小时自由玩耍时间,发呆、晒太阳、观察蚂蚁都是重要的认知开发;

放弃幻想——承认“学霸基因”的存在——一个班级中,天然适合学习的孩子不超过10%,剩余90%需要因材施教。

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意识到,学习是需要天赋的,靠努力可以弥补一些差距,但上限就在那里,不是努力就可以突破的。





未来的出路

只有当“清北复交”不再是唯一答案,新的可能性才会出现。

职业教育逆袭

深圳某高职院校与华为合作开设“5G工程师班”,毕业生起薪超过部分211院校本科生;

技能变现崛起

短视频剪辑、跨境电商运营、AI绘图等新兴职业让“非学霸”群体弯道超车,某中专毕业的00后凭借游戏原画设计月入3万;

体制内回归理性

公务员考试培训名师坦言:985硕士考不过二本生的案例越来越多,情商和应变能力比刷题更重要。

更重要的是,社会正在重新定义“成功”。



一位在县城开烘焙店的父亲说:我儿子上学时成绩中等,但他现在做的蛋糕能让顾客排队购买,供不应求。

最重要的是,每晚我们爷俩都可以弄几个小菜,喝上几口。
这就是我想要的儿子,想要的生活。

这种价值观的改变,与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的观点不谋而合:

一个健康的社会,应当允许大多数人安心地做个幸福的普通人。



或许,我们每个家长都该自问一下:

咱们倾尽所有的将孩子推上赛道,究竟是为了让他赢得比赛,还是为了让他能学会生活,享受这短暂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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