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月光渗着血色,陈小二踩着满地碎银似的月光,背篓里的酒葫芦叮当乱响。他刚给城东张员外写完祭文,又喝多了三斤烧刀子。乱葬岗的野狗嗅着酒气远远跟着,绿莹莹的眼珠子在坟茔间忽明忽暗。
"嗝——"陈小二打了个酒嗝,歪倒在半截残碑上。腐土里突然伸出半截白骨,死死攥住他的裤脚。他醉眼朦胧地望去,月光下竟浮出个血淋淋的人棍,肠子拖在地上蜿蜒如蛇。
"松手!"陈小二抽出杀猪刀劈下,刀刃却穿过虚影劈在青石上,溅起一串火星。那人棍喉咙里咕噜着血沫:"龙泉村...松树...师爷..."
酒意瞬间化作冷汗。陈小二连滚带爬逃下山时,背篓里多了块沾着黑血的腰牌——正是方才劈刀时从土里震出来的。
三日后,龙泉村最破的茅屋里,大着肚子的王寡妇攥着腰牌哭得撕心裂肺。陈小二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娘亲也是这样挺着肚子被债主拖出家门的。
"明日我去县衙。"陈小二把杀猪刀磨得雪亮。
"可妇道人家不能上堂......"
"那便让你能上堂。"陈小二抓起案头未干的狼毫,在婚书上重重按下指印。窗外惊起一片乌鸦,墨汁在"陈周氏"三个字上泅开,像极了乱葬岗的夜色。
公堂上,知府看着浑身猪油味的书生,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你说王五冤死,证据何在?"
"松树下三尺有钢刀,刀柄刻着'李'字。"陈小二掏出腰牌,"这是李捕快私藏青楼女子的信物,那女子正是师爷的外室。"
后堂转出个锦衣公子,正是陈小二昔日在书院同窗。知府顿时白了脸——这位新任巡按昨日刚到他府上查账。
秋后问斩那日,陈小二在刑场支起肉摊。李捕快被拖过时,他突然扬刀剁下半扇猪排:"您看这刀法,可比五马分尸利索?"
十八年后,新科进士周念慈回乡祭祖。青衫少年跪在陈小二跟前重重叩首,腰间玉佩刻着"清明"二字。陈小二扶起少年,瞥见墙角蛛网挂着半片残破婚书,忽然想起那个醉酒的月夜。
乱葬岗的野狗早换了三代,唯有松树下新立的无字碑年年清明都有人洒酒。镇上老人说,那酒香混着墨香,能驱散方圆十里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