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哎那个一呀甩耶………叭叭地响哎………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电影《青松岭》插曲的歌词，歌词中唱到的长鞭是长柄软杆，鞭子一般是皮鞭，连同鞭杆一起，鞭长最多不会超过两米，这是赶马车专用。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也有一杆长鞭，我们当地叫作“牛鞭”，也有称作是“大鞭”的，是耕地时使用的。所不同的是，这是硬质短杆，鞭杆的直径五、六公分，长度在三四十公分，鞭头是用苘或麻纺制而成，呈锥状，其根部的直径与鞭杆相当，越向鞭梢越细，总长度三、四米左右。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高高扬起长鞭，“啪”的一声脆响，鞭梢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一缕缕炸裂的鞭梢纤维碎屑在空中如天女散花般飘散开来，拉犁的老黄牛闻声便甩动着尾巴，迈着沉稳的步伐，拉着犁铧翻开黑黝黝的土地，泥土的芬芳随之弥漫在空气中。那牛鞭，是父亲与耕牛和土地对话的工具，也是串联起我童年时光、家庭岁月以及乡村变迁的情感纽带。
“将牛何处去，耕彼故城东。相伴有田父，相欢惟牧童。”小时候，村子里的生活简单而又充满生机。还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统一劳动。有时候天刚蒙蒙亮，公鸡的打鸣声便此起彼伏，紧接着，便是父亲收拾农具，准备下地的声响。他的劳动好象固定的，不需要队长招呼便自觉的行动起来。我常常在这声响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透过窗户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
父亲身材不高，常年的田间劳作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发亮，像是被岁月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釉彩。他的双手粗糙而有力。父亲在田间劳作的时候，习惯赤脚，双脚拇指关节粗大，向内凸起，走起来更显得步伐扎实有力，那是与土地亲密接触留下的痕迹。而那根牛鞭，平时被他精心地挂在门后，鞭身油光水滑，鞭梢纤细柔韧。使用的时候则是将鞭杆搭在肩上，鞭身在身后拖了好长一段。所有这些，在我眼中，无不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我还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去耕地时的情景，至今想起来都让我兴奋不已。吃过早饭，父亲便早早地套好了耕牛，将犁和耙秩序地放在拖车上。这里所谓的“拖车”，其实不是车，它没有车的轮子，只是两根粗大的木板，上面用木架卯榫连接在一起，靠牛拖着象东北的爬犁一样在地面滑行。出门的时候，父亲照例是一记响鞭，耕牛便拉着拖车向目的地走去，我则被父亲安排坐在拖车的帮称上，双手牢牢地抓住上面的抓手，生怕掉了下去。
到了地里，父亲熟练地套好犁具，然后拿起牛鞭，轻轻拍了拍老黄牛的屁股，喊道：“走嘞！”老黄牛便缓缓向前走去，犁铧切入泥土，翻起一道道整齐的土浪。父亲跟在后面，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挥舞着牛鞭。那牛鞭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时而高高扬起，时而轻轻落下，鞭梢发出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我站在一旁，看得入了迷。父亲并不魁梧的身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那一刻，我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而那根牛鞭，就是他最厉害的武器。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亲是村里当之无愧的“把式”之一，尤其在犁地耙地这活儿上，他的一手绝活全村闻名。每至农忙时节，父亲与那古老的犁耙还有那杆牛鞭便成了田间的主角。他熟练地驾驭着耕牛，炸鞭声、吆喝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田地在这回荡的响声间改变了摸样。他不知疲倦地劳作着，身后是一垄垄整齐的土地，象是他用这特殊笔墨精心书写的诗篇。
至今想来仍不能忘怀的是跟随父亲犁红芋茬的日子。我背着筐，象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后面。犁过之处，第一轮收获后遗失在地里的红芋被翻出地面，它们或完整，或被犁铧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瓤，有的还渗出浓浓的汁津。我兴奋地奔跑着，将一个个红芋捡起，放入筐中，感受着丰收的喜悦。尤其是开春以后，遗落在地里的红芋被冻了一冬，犁出的红芋被冻得软软的，用手一捏，便冒出黑红透亮的汁水，吸到嘴里有一种甜甜的、酸酸的、凉凉的感觉，其味道有点象现在的冰镇可乐，感觉美极了！
在那些漫长的农耕岁月里，牛鞭始终陪伴着父亲。它不仅是父亲驱使老黄牛的工具，更是父亲排解寂寞、抒发情感的寄托。有时候，父亲会一边耕地，一边哼唱着古老的民谣，那歌声和着牛鞭的脆响，在田野上空飘荡。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父亲身上，便会拉长他的身影，好象不自觉地勾勒出他身材的“高大”。那段与父亲在田间劳作的时光，是我童年最温暖的回忆，它承载着父亲的勤劳与坚韧，也见证了我成长的足迹。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岁月的变迁改变了一切。 如今，农村的耕种早已不用耕牛，代之是各种现代化的机械，父亲也于四十六年前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杆他使用了半辈子的牛鞭也早已不知了去向，我也离开家乡，在城市里生活多年。尽管如此，对于父亲的思念从不敢有忘，每次回到老家，我都感觉依稀还能看到父亲的身影，想起父亲对我们海深的爱，会想起父亲的那杆牛鞭，想起那些在田野里度过的童年时光。
父亲的牛鞭，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它承载着父亲对土地的热爱、对生活的执着，也寄托着我对童年、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耕牛和牛鞭虽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实用价值，但它所蕴含的情感和精神，却永远不会褪色。它将一直激励着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不要忘记那些曾经为了生活而努力奋斗的岁月。天国的父亲呀，你能否听见我说：
（一）
田间身影梦中留，岁月悠悠记未休。
父爱如山常缅忆，音容宛在念千秋。
（二）
幻影翻飞岁月悠，鞭声摇曳写春秋。
无边思忆随风起，永远长留天尽头。
【作者简介】牛家强，字呈心，号望草舍主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书法协会会员，安徽省书法协会理事、安徽诗词学会文艺部副部长、淮北市书协副主席、淮北市诗词学会副主席。在书法篆刻领域有一定研究。作品先后入选“全国首届篆刻作品展览”、“甲骨文书法展”、“安徽省第一、二、三届篆刻作品展览”等数十次大小展览并获奖，2014年评为“书画界最具贡献人物”，多家媒体都作了专题报道。
责任编辑：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