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山水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长卷 纸本设色 31.6x348厘米
根据题跋，作于弘治十二年己未（1499 年），时年沈周 73 岁。
一
引首
这是清朝的杨沂孙先生的篆书引首，“白石翁吴中山水卷真迹”。
杨沂孙，清代书法家。字子舆，号泳春，晚号濠叟，江苏常熟人。道光二十三年举人，官至凤阳知府。精于篆书，其篆书融会大、小篆，篆法精纯，功力深厚。马宗霍评杨沂孙篆书：“濠叟篆书，功力甚勤，规矩并备。”
这一次的题写的小篆，方笔为主，方圆兼备，颇有文人气。
二
签条
这是费念慈先生提的签条，所书“白石翁吴中山水卷真迹”，小楷字体，很清雅。他是光绪十五年进士，善书法。从这题签可见一斑。
吴中山水图卷，处在沈周的晚期，平远构图，衔山涵水，波光明净，山色葱茏，行人小舟点缀其间。用笔多粗，但粗中有细。披麻皴带着拙朴感，兼以牛毛皴。苔点很大，密集。整副画卷，明朗，开阔，俊秀，山居生活气息浓郁，慢满满的文人气。
三
策仗独行
首先出现的一位老者，这是要走出这片山水之境。策仗漫步，悠然独行。
有时拂石弄泉声，有时策仗登山去。
山中日沈山月出，岩暝林晦总佳适。
平石如台倚山隈，淮拟茅间读叫易。
尚论古人得我心，商传周姜汉子陵。
好共栽桃艳长春，却恐渔父来相寻。
——宋·阳枋 云山避地
山居生活很悠然，我一直向往着山居生活。清晨打打八段锦，黄昏漫步，山中长啸。白日里读书，写作，书法，画画，直播，夜里静坐，写作。闲暇时山涧溪边布一茶席，读书，品茶，吹笛。平时或采药，炮制；或种菜，种点中药，种点庄稼，搞个果园。朋友来访，弹琴，品茶，尝山间野味，爬山漫步，看日出日落，听泉听风。春日里采茶，制茶。秋日收获庄稼。自给自足，还能满足原来的友人，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从人物的细节看，拄着拐杖的老人，步态悠然。一边赏景，一边酝酿着诗歌，漫步行走，一点也不匆忙。
四
读书
这是第一个出现的房舍。一个读书人，几间瓦房。这个读书人所在的房子，很开敞，一个凳子，像是等待客人。
手不释卷，最是快乐。
四时读书乐·其一
宋·翁森
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
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唯有读书好。
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读书之乐，古来共谈。山林隐居，唯琴与书，茶与地籁也。人生唯有读书好，读无用之书，安贫乐道，实为乐事。
山后若隐若现一所山寺，看其墙壁的颜色，像是庙宇的样子。
这位读书人很悠闲的样子。似乎一只脚放在凳子上，有点闲散，可能也是在看闲书。
五
有朋至远方来
这里出现一座桥，桥上有一个骑马的人。还有一处聚居区。挺像一间小书院的样子。
这匹马很瘦，骑慢的人似乎也不急着赶路。
有站在窗户旁远望的人，有看书的人，也有交谈学问的文士。骑马的人像是从远方来，拜访朋友。
六
山谷樵夫
在一处夹谷中，看到一个樵夫。
看着这个樵夫挺辛苦，腰都压弯了。似乎隐含着对樵夫的一丝怜悯之意。石田先生是知民间苦乐的，他有悲悯之心。岁月静好中，也有很多人在承受其苦。沈周在做粮长的时候，在收成不好的年份，宁愿从自己加的仓库拿出粮食，也不愿逼迫那些饿着肚子，生活艰难的贫苦民众。
心中有天下，心中有他人，这是“大人”之谓也。只为一己之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已。
七
山里人家
又到了一处房舍。一个大门，三间房。像是一户人家。
家家户户都透出一股书香气。
读书
唐·皮日休
家资是何物，积帙列梁梠。
高斋晓开卷，独共圣人语。
英贤虽异世，自古心相许。
案头见蠹鱼，犹胜凡俦侣。
家中的财产是些什么，就是那满满一屋的书籍。在环境优美安静的书斋缓缓打开书卷，徜徉书海与圣贤心灵对话。德才兼备的人们虽然没有在同一时代，但自古以来他们却是互相赞许欣赏的。在书桌上看见书的欣喜，胜过与阔别已久的好友相见。江南的读书氛围很是浓厚，从石田先生的画中可见一斑。
八
指路
到了一处山水之间的地方，有船，有桥。
桥上有赶路的人，一个文人，一个农夫样子的，肩膀上扛着东西。
船头作者一个人，正在指向前方。这种坐着的样子，像是穿上的客人，正在向船夫打听什么。
九
水乡
这一部分是广阔水面上一条小船，小船正被拉上岸的样子，整个画面很安静。
十
对弈
可以叫靠岸图。两遍水岸，都有船即将靠岸。
这是两个拉绳子的纤夫，劳动人民的装束，没有颜色的衣服。
从窗户往里看，有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青灰色衣服，像是一个文士，似乎是在静坐，克念省察。
这是一个提着东西的人，正要从门里走出来。
撑船的船夫，有点费劲，可能这一段不好走。房间里俩人似乎正在下棋。院子里，还有两只鸡的样子，看不真切。
这里似乎是一个旅舍的样子，生活场景特别地悠闲。
十一
独钓
有挑夫，有船，有钓鱼的人。
钓鱼的人很悠闲，看其穿的衣服可知是文人，有闲的一类人。钓鱼也不是为了卖，要的是那种感觉。身边没有看见鱼篓啥的，不在乎钓多少。多少有点姜太公的意思。
穿上有三人，一个乘船赏景。
可能是挑两桶酒出去卖啥的。这让我想起水浒传智取生辰纲时，也有一个好汉挑着一担酒，来设计坑提辖杨志。
整个画面和谐，来来往往的行人，钓鱼的闲人，有快有慢，有闲有忙，各安其事。
十二
成对
这里出现了三对人。
第一对是相互行礼的人，应该是在拜访朋友，刚刚相见。
第二对呢，是一个童子在给先生送点心啥的。
第三对儿是两个结伴而行的行人，步调一致。
十三
庙宇
又出现了一处庙宇。江南庙宇多，多在风景甚好处。
大林寺桃花
白居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如今，到是那些古寺保留了我们传统文化的很多精华。
十四
澄心静坐
这一部分图，似乎给我们透出，这个时候正是深秋季节，满树的叶子都黄了。
这位文士正在澄心静坐，仿佛我们也能从画面里感受那种身心的宁静，山静日长，这是山居之妙，之美。
山静日长
宋·罗大经
唐子西诗云：“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吸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麛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濯足。既归竹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欣然一饱。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边，邂逅园翁溪友，问桑麻，说粳稻，量晴校雨，探节数时，相与剧谈一晌。归而倚杖柴门之下，则夕阳在山，紫绿万状，变幻顷刻，恍可入目。牛背笛声，两两来归，而月印前溪矣。
味子西此句，可谓妙绝。然此句妙矣，识其妙者盖少。彼牵黄臂苍，驰猎于声利之场者，但见衮衮马头尘，匆匆驹隙影耳，乌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知此妙，则东坡所谓“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
这一篇小文，我特别喜欢，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天探索写一写这篇文章。而沈周的《吴中山水卷》似乎是对这一篇文章的复现。
十五
吴中山水，而今安在哉？
至此，我们游览完了这吴中山水图，这里的文化氛围真好，文士之间相互往来，谈笑有鸿儒，相互切磋学问。山中藏古寺，烦时静修心。吴中山水，而今安在哉？
十六
题跋
沈周自题诗释文:
吴之为国水所涵，有山平衍无巉岩。
我家多水少山处，怅望翠微心所贪。时能借墨补不足，数纸连络长番粘。峰峦重复间溪溆，杂树列布多枫柟。或开大壑浸山足，其椒半为浮云含。僧庐隐映远木杪，平圯道谷出水南。东村西落互亲友，耕田凿井同丁男。便须芒履与藤杖，听泉采药我亦堪。阳冈亭馆谁择胜，雅许酒会并棋谈。尝闻巴蜀天下险，未可一往寻凫蚕。子长之兴浩不浅，感此老鬓霜鬖鬖。聊因此图识所见，卧游一生还自甘。
弘治乙未秋日，沈周。
吴地之国被江河环绕，山势平缓不见险峻巉岩。我的家乡多水少山，怅然遥望那青翠山色，心中满是向往。时常用笔墨弥补眼前不足，将数张纸连成长卷反复装裱。画中峰峦叠嶂间溪流交错，杂树遍布多是枫树与楠木。或有深谷浸没山脚，山顶云雾半掩如含椒盐。僧舍隐现于远处树梢，坍塌的小道从山谷延伸至水南。东西村落亲友往来，男人们一同耕田凿井，辛勤劳作。我亦愿穿上草鞋拄藤杖，听泉声、采草药，如此生活足堪。阳坡冈上的亭台楼阁，是谁择此胜景？正适合饮酒对弈，雅聚畅谈。曾闻巴蜀地势天下至险，却难冒险前往探寻凫蚕。子长的豪情壮志未减，感此我鬓发已白如霜雪斑斑。姑且借这画卷记录所见，宁愿一生卧游其中，自得安然。
卧游一生还自甘，这是石田先生的“夭夭如也，申申如也”的美好时刻。
赏画，读诗，看书……用自己可能的方式构建我们自己的诗意栖居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