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义州清晨的薄雾里,我望着车窗外整齐划一的居民楼,冷不丁被导游小李的扩音器震醒:"各位贵宾请往左看,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中心广场!"


这位扎着马尾辫的朝鲜姑娘穿着深蓝色制服,左胸别着金日成主席像章,笑起来会露出俏皮的小虎牙。可接下来七天里,我这"不会聊天"的毛病,硬是让这朵高丽茉莉花对我翻了三次白眼。



"大家放心把包放车上!"第一天参观中心广场时,小李拍着旅游大巴的车门信誓旦旦。同团的王大姐掏出两包恰恰瓜子试探,结果傍晚回来时连瓜子壳都没少一粒。后来我才发现,每个景点停车场都有穿灰制服的大爷蹲守,他们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笔记本,一笔一划登记游客行李。

在去往金日成铜像的路上,小李指着街边橱窗里的电视机介绍:"这是我们自研的黎明牌彩电,内置太阳能板......"我顺嘴接茬:"能收到几个台啊?"姑娘举着的小红旗僵在半空,嘴角的微笑像是被鸭绿江的寒风冻住了。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友谊商店。当小李捧着春香牌面膜介绍"人参精华""纯天然"时,我分明看见货架角落的雅霜雪花膏标着"中国制造"。可当她说出"比香奈儿都好用"时,我贱兮兮地问:"小李同志用过香奈儿吗?"

整个购物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滋滋声。二十多个团友齐刷刷后退半步,小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就在我以为要挨训时,这姑娘突然转身对着货架继续解说,语速快得像是要追赶失落的尊严。


我赶紧掏出三百人民币买了三盒面膜——包装盒上的朝鲜文我看不懂,但"made in DPRK"的钢印倒是清清楚楚。神奇的是,当晚回到酒店,小李破天荒主动提醒我:"明天气温零下,记得穿秋裤。"


真正让关系破裂是在第六天。当时我们正在清津饭店吃铜碗宴,邻桌坐着几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小李刚说起平壤地铁的浮雕艺术,我又管不住嘴:"你们导游工资有多少啊?"


姑娘往泡菜碟里戳了三次筷子才回答:"几百块吧。"我不知死活地追问:"是人民币还是朝鲜圆?听说普通工人月薪才几十块?"话没说完,小李突然起身说去催菜,留我在原地对着冷掉的参鸡汤发呆。

后来听同屋的老张说,当时穿军装那桌有人往我们这儿瞥了好几眼。我突然想起参观万景台故居时,小李特意提醒我们拍摄领袖雕像要拍全身,不禁后颈发凉。


最后一天在外汇商店,我撞见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他攥着把外汇券在松下收音机柜台前转悠,见我挂着相机,突然用英语问:"首尔...真的满街都是汽车?"没等我回答,穿蓝制服的服务员就快步走来,胸前的徽章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返程大巴上,小李照例唱着《见到您真高兴》。唱到"我们的幸福生活"时,前排阿姨突然指着窗外惊呼——两个穿胶鞋的工人正推着载满白菜的板车,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辙印。


如今我手机里还存着小李教我们叠纸鹤的视频,背景音里她认真地说:"每只鹤都要折够三十六个角。"回国后某天刷到朝鲜新闻,突然想起那盒面膜的使用说明。用翻译软件识别才看懂最后一行小字:"本品须配合革命歌曲使用效果更佳。"

或许有些答案就像大同江上的薄雾,站在羊角岛酒店旋转餐厅看得真真切切,真要凑近了反而会迷了眼睛。那些没得到的答案,早就在推着二八自行车的人群里,在友谊商店售货员警惕的眼神里,在板门店哨兵紧握钢枪的指节里,说得明明白白。



后来听旅行社朋友说,朝鲜导游月薪确实在500-800人民币之间,但她们吃住都在涉外宾馆,还能分到外汇商店的购物提成。至于普通工人?朋友神秘一笑:"你见过粮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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