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研究1949年以前的中国,凭什么是汉学?”近日,清华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沈卫荣教授以这句犀利的设问,向东西问客户端阐明了汉学在全球化时代的研究范畴。深耕藏学、汉学领域多年,沈卫荣不仅深入探究了中国学研究领域持续上百年的变迁,还阐述了“世界中国学”作为整合性学术范式的现实意义。



▲清华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沈卫荣教授。(受访者供图)

沈卫荣指出,19世纪欧洲汉学以研究中国古典语言文本为核心,建立起系统的语文学传统。伴随冷战后的区域研究转向,“中国研究”将古典文本分析与现当代政治经济剥离开来,这也由此出现了两种困境:一是专注1949年后中国的学者“不再需要读文言文”,二是传统汉学沦为“博物馆里的技艺”。

沈卫荣认为,“这种对‘中国学’的研究,本质上是将中国降格为政治经济学标本”。他援引德国哲学家尼采“我们无法真正消灭上帝,因为我们还相信语法”的隐喻,强调汉学的核心应是对中国文明基因的深度解码——只有回归对语言、文本、修辞的精密分析,才能突破固有偏见,重建对中国文明的整全性认知。

他特别提醒学界警惕两种倾向:一是将西方汉学成果简单等同“国际标准”,忽视其殖民史背景下的知识生产逻辑;二是陷入“中西对立”思维,错失文明互鉴的契机。

面对传统与现代的张力,沈卫荣提出“世界中国学”作为解题之钥。

“中国学应是‘历史中国’与‘当代中国’的双向对话。”沈卫荣以清华人文传统为例:上世纪二十年代,王国维融合德国语文学方法考释蒙古史,陈寅恪以梵藏文献互证中国佛教史,实为“世界中国学”的早期实践——既深植本土文本,又贯通跨文明视野。

这一概念跳脱出“东方主义”与“本土主义”的二元对立,主张将中国文明置于全球史视野中重新审视:既要以语文学方法深耕古典文本,解码中华文明的内在逻辑;也要将丝绸之路、佛教东传等跨文明互动纳入研究框架,揭示中国与世界的共生性演进。

沈卫荣提到西方汉学留下的启示:19世纪法国汉学家雷慕沙同时研究汉语与满蒙文献,伯希和更是中亚语言专家。这种将中国视为“多元文明互动产物”的视野,恰恰弥补了当下北美“新清史”片面强调“内亚特性”的局限。而这种整体观正是世界中国学亟需继承的遗产。

沈卫荣以傅斯年1928年创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为例,指出“制度性创新”的重要性:该所引入法国汉学模式,将甲骨文研究与边疆民族语言考察结合,开创中国现代人文科学先河,同时实现了对中国旧式人文学术研究传统的现代化。而今,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设立“西域文献研究所”,清华大学开设“多语种古典文本解读”课程,皆是这种精神的延续。

当中国从“被观察的对象”逐渐成为“叙述的主体”,世界中国学迎来新的机遇与挑战。沈卫荣认为,当下,中国学研究者需在方法论上突破三点:语文学根基:重拾文本细读与多语言对勘,避免理论空转;整体文明观:将汉、藏、满、蒙等民族文明纳入研究框架;问题意识革新:从“中国特殊论”转向“文明互鉴论”,在全球化语境中定位中国经验。(完)

作者/孙晨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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