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在厨房揉着面团,案板上的面粉簌簌落在围裙上。这是她在陈家的第十个年头,灶台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和窗外梧桐树的影子一起摇晃。十年前那个被老姐姐领进门的清晨突然清晰起来——当时陈太太正戴着白手套检查冰箱密封条,不锈钢厨具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张姨,你这手擀面比超市买的强多了。"老二叼着书包从客厅冲进来,面团被戳出个小窟窿。张姨笑着拍他手背,想起刚来时这孩子还在襁褓里。那时候陈先生总说保姆市场鱼龙混杂,直到有天深夜看见她蹲在育儿室角落,就着应急灯的光给吐奶的婴儿缝小被子。
老太太的到来打破了平静。这个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老人总在饭桌上挑剔:"青菜叶子要一片一片洗,怎么能整棵泡水里?"张姨默不作声地把洗菜盆换成小竹篮,就像当年在老家照顾卧床的婆婆。直到某个暴雨夜,她背着发烧的老太太去医院,老人在她肩头呢喃:"闺女,你比亲闺女还贴心。"
五年后陈太太把涨薪合同放在她面前时,张姨正给老大准备小升初的文具。这份合同里夹着两张游乐园门票,是孩子们软磨硬泡半个月的成果。那天晚上,她在出租屋里数着存折上的数字,突然想起当年试用期的工资条,被陈先生用红笔圈出的迟到扣款。
又一个五年过去,陈太太开始教她用智能手机。视频通话里,老家的孙子指着屏幕喊"张奶奶",张姨的老花镜起了雾。去年冬天老太太住院,她在陪护椅上眯着时,感觉有人往她膝盖上盖了条羊绒毯。睁开眼看见陈先生站在病房门口,西装肩头落着雪。
最后一次擦地时,张姨的腰突然直不起来。陈太太连夜联系了中医诊所,可她执意要回乡下。离别的早晨,陈太太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坐在回乡的大巴上,张姨撕开层层报纸,掉出一本手工相册。泛黄的照片里有老二第一次骑自行车的歪扭身影,老大毕业典礼上的合影,还有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拍的那张——两个鬓角斑白的女人,笑得像一对母女。
相册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是陈先生的字迹:"工资卡密码是老大生日,密码本在书房第三个抽屉。"张姨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麦田,突然笑出声来。十年前她揣着五百块进城时,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太太发来的语音:"张姨,家里永远给你留着房间。"
大巴颠簸着驶过石子路,张姨摸出相册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那是去年秋天老大从学校带回来的,说要做书签。叶片边缘有些发脆,可脉络依然清晰。她把叶子贴在胸口,听见心脏跳得像十年前初见时那只惊飞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