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若在,便是人间最美的春色》
柴扉虚掩三寸,却似隔着沧海。檐角青瓦凝着去岁霜,恍惚你晒的干椒仍在风中晃,伸手欲扶,惊起满庭空寂的疼。杏花又雪般压弯枝桠,可树下石凳再无人扫落瓣——那抹白原是钉在春喉的刺,一呼一吸皆渗血。
井台辘轳锈色更深,绳索勒痕叠成你掌纹的拓片。打半桶水影晃碎,竟浮出你洗濯孙儿尿布的剪影,涟漪荡开处,二十年晨昏碎成粼粼的刃。最怕廊下陶瓮蓄雨声,滴滴答答敲打的全是"娘亲添衣"的旧叮咛。
药杵孤悬梁下,暗红渍痕如你咳在光绪年的血。西窗糊纸破处漏进新柳,恰似你补衾未收的针脚,风一吹便刺痛眼瞳。灶膛灰冷里爆出火星,是你当年教我烙饼时溅落的金箔,此刻灼穿三春犹带槐花香。
描金箱锁着褪色夹袄,樟脑味裹着乳名发霉。忽见襟前补丁绽线处,钻出你藏了廿载的麦粒——那日你说"荒年要留种",却不知思念才是最凶险的荒。梁间新燕不识故人,衔泥补巢时,竟将你纺车的吱呀声砌进春泥。
寒食雨打湿族谱,"孝"字墨迹突然游成青蛇。我跪在门坎外数蚂蚁搬家,它们驮着的原是碎成齑粉的晨昏:卯时炊烟,辰时药香,酉时唤儿声……每粒尘埃都嵌着未结痂的伤口。
沧海桑田不过门环一响,而你以八十七春作茧,将老屋缚成琥珀。当杏核在棺木发芽,当药方化作蝴蝶,妈妈啊,你仍是那朵悬在丁丑年的雪——落在掌心是泪,飘进诗行是血,而烙在二十四桥明月里的,是永世不敢触碰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