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蒋方良,文字整理/伊河生活】
对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情怀和梦想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我和我的这个家庭风风雨雨几十年,因为有情怀和梦想,即便有坎坷,我一样感到幸福。
1976年3月,我正在学校上初中三年级,空军招收滑翔机飞行员。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少年,早已被部队和学校组织的一场场报告激励得热血沸腾——当飞行员,既可以实现当兵的梦想,同时还可以飞翔蓝天,那是多么的美好啊,再也没有什么比当飞行员更能唤起一个少年搏击蓝天、实现人生梦想的情怀了!
于是,我和学校数千名同学一起报名,接受祖国的挑选。当我经历空军招飞的三次体检后,才明白空军招飞体检远比当兵复杂和详细多了,手指、眼睛、耳朵、甚至牙齿都能成为不合格的理由。
十分荣幸的是,我终于在极为严格的体检筛选中脱颖而出,当时,我们学校总共才有不到100名通过了体检。
然而,我却在随后的政审环节中折戟。
原来,招飞的政审更为严格,要通过多种方法审查三代,也就是我、父母、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部队和县征兵工作组的同志在审查我的家庭情况时,发现我的外婆在新中国成立前,曾在县城的街道一角开过一个小饭馆,群众反映我外婆曾经雇佣过3个当地人在饭馆干活。
后来我外婆去世了,对她资本家的成分划分也随之停止,但档案白纸黑字记载,我外婆资本家成分待定,结果,我受到影响,部队对我的政审也随之终止,从此,蓝天梦想也只能成为我的一个空想。
当经历过这一切的时候,我才知道根本不知道政审、资本家为何物的自己,竟然
会因为外婆成分待定这一个结论,而被拉出通向蓝天的队列,那时的我别提多懊丧了。
两年后,同样因为这一个原因,尽管学习成绩比较好,我也与大学失之交臂。
从此,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阶级成分有问题的人,再也不敢奢望当兵和上大学,老老实实回到街道,在父母的多方周旋下,终于到生产肥皂和洗衣粉的县化工厂当了一名工人,那时我十分庆幸,总算没因为成分封死我所有的人生之路。
1984年,在好心人的牵线下,我和街道办的一位女同志谈上了恋爱,接着就是结婚生子。成了家,为人夫,为人父,我便成为了和父辈一样的人,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忙碌。
然而,因为不甘心碌碌无为,我边工作边参加函授学习,拿到了大学文凭,也在工厂通过了助理工程师的考试,后来有幸通过了县劳动人事局的招干考试并成功当上干部……
此时的我尽管对梦想有太多的不舍,但终因为步入中年而更加务实。我多次和妻子、儿子说起自己年轻时招飞的遗憾,他们笑道,幸亏我当年没有招飞成功,才和他们组成了一个家庭,要不然我是远飞他乡,此时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笑话终归是乱笑话,但妻子和孩子也为我没过五关斩六将的遗憾而惋惜。而我因为心怀没能实现的从军梦想,便爱上了看部队和战争题材的书籍和影视,尤其是朱可夫的《战争与回忆》、《西行漫记》、《抗美援朝》等军事题材的书籍一直在我的书架上。
受我的影响,儿子也从小就爱看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他们这一代人能看到东西,比我们那个时候多得多,而在这个时候,我做一件令儿子记住一辈子的事情。
那是他初中毕业考上高中的假期,我带着他到北京旅游,在北京的日子里,我专
门拿出近一天的时间,陪儿子到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参观。
说实话,这也是我头一次到军博参观,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到了现场特别的震撼,那么多的战争纪念性装备,飞机、大炮,数不清的武器装备,尤其是藏品背后的故事,向我们展示出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战争瞬间……
儿子上高一的假期里,我又陪着他到了青岛,在海军博物馆里,我们登上了一艘又一艘退役的战舰,听着讲解员的讲述,儿子的眼睛里有了明亮的东西。
在青岛期间,我们到过黄海边。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和儿子说起了当年的甲午海战,没落的清王朝输掉了战争,黄海下面深藏着我们这个民族屈辱的历史记忆……
回到家里以后,我发觉儿子深沉了一些,他不再像其他孩子一样虚度光阴到处玩,而是悄悄地读起了我书柜里的藏书……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在他17岁高中毕业那年,就和我们说过,如果考不上大学,他就参军,我和妻子十分支持他。
后来,他因5分之差高考失利,索性不再参加复读,而是报名参军。
令人高兴的是,到了儿子当兵时,家庭成分不再是一个门槛,2002年深秋时分,儿子如愿以偿,终于穿上了军装,虽然时此的军装不再是当年的65式绿军装,但能当上兵就说明我们家突破了成分的羁绊……
儿子当兵走之前,我组织全家大小十几口人到饭店吃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儿子当兵走了,部队又重新成为我们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儿子到部队后,我就在屋里专门弄了一个大大的布袋子,分了好几层,专门存放儿子的来信,没事的时候,我就拿出儿子的信。
抚摸着盖有义务兵邮戳的信封,我心绪万千:我没能实现的梦想,儿子终于实现了。
儿子十分争气,到部队后始终记着我们的嘱托,不怕吃苦,刻苦训练,听首长的话……
没想到,两年后儿子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他考上了南京一所军校,军校毕业后分配到上海一个部队工作,后来他和部队上的一个女军官谈上了恋爱,当我们知道这些的时候,心里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他有了属于他的那片天空。
我们渐渐老去,儿子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事业。他在部队结婚,后来也有了儿子。
每年春节前后,儿子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看我们,看着从小在军队长大的孙子,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在军队大院读书的孙子,浑身洋溢着大院孩子的灵性,所幸儿子夫妻俩教育得好,孙子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秀。
我和老婆也曾多次到部队看望儿子一家,虽然说我住不习惯部队的房子,但部队终归是部队,除了双休日和节假日,躺在床上就能听到响亮的军号,每当军号响起的时候,我总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道路出神,如果当年我成了飞行员,我也天天听着军号声,排着整齐的队伍出操、上下班。
我和妻子在儿子家住了一个多月,又回到了老家。虽然我们和儿子分开了,但上海那个部队大院,那栋不起眼的五层家属楼,成了我和妻子日日夜夜的牵挂。
然而,就在我们渐渐老去的时候,没想到又一件喜事降临到我们家。
前年的初秋,儿子一家突然回来看我们,我和妻子很纳闷,这个时候不过年不过节的,一家人咋突然回来了呢?
这时候孙子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红颜色的录取通知书,我知道孙子参加了高考,他们是回来报喜的,只是不知道孙子考上了哪所大学。
可是,当我接过录取通知书,封面上一行字令我眼含热泪:国防科技大学录取通知书。
国防科技大学,那可是咱中国人争气的大学。在我们的心中,它不仅是一所大学,更是饱含我们一家军旅情怀的部队大学。孙子小瑜说:爷爷,爸爸常和我说
起你当年招飞失利的事情,说起你带他去军博,去海军博物馆的事情,军队在您的心里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因此,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赶快回来向您报喜!
儿子说,由于孙子小瑜报的提前批次,他的成绩完全可以上名牌的“985”院校,可孩子自己主动报了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因为这所大学在人们的心中有着军中“985院校”的美称……
儿子自豪地对我说,咱小瑜不仅考上了国防科大,而且还上的本硕博连读,8年后出来就是博士……
看到我激动的样子,妻子笑着说对小瑜说,当年招飞没招上,给你爷爷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没想到啊,你们祖孙三代人对部队这样痴情,更没想到,你们一代比一代强,像你们爷仨这样的,真不多见。
真没想到啊,我六十多岁的老人,竟会这样有福,自己青年时候没有实现的梦想,儿子和孙子接力替我圆梦,而且圆得如此令人高兴。
那一天,我带着儿子、孙子到了县城最豪华的饭店吃饭。饭桌上,我举杯感谢国家,感谢军队,更感谢儿子和孙子小瑜,孩子们用他们青春人生频传人生的喜报,足以让我这个老头子梦里开怀大笑!
梦想和情怀看不见,摸不住,但它们是人生幸福至关重要的精神力量!
有梦就追,不管用什么方式,这样的人生才不后悔!
致敬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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