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小罗
一张优质的桌游桌,对游戏体验来说至关重要。它不仅能极大地增强参与者的沉浸感,在某些特殊时刻,它甚至能将桌游的情感向外投射、蔓延,感染到周围的路人,使他们大为震撼。
前两年的某个劳动节假期,我在故乡苏州多待了一阵子,约了几位同样不急于返回外地工作的朋友,打算玩上一整天桌游。游戏内容是约定俗成的“克苏鲁”风格桌游《疯狂诡宅》,不过,在游戏地点的选择上,我们这次都想追求一些新意。于是,有好事之人(绝不是我)提议:既然苏州以古典园林闻名,不如这次干脆在园林里玩桌游如何?
面对如此“亵渎”的想法,众人先是大惊失色,随后纷纷附议。
既然要玩“桌游”,自然得找一张合适的“桌子”。这张桌子要有能遮风挡雨的屋顶,还要视野开阔,能让我们在游戏时顺便欣赏周围的风景,最好还能附会上一段传奇故事,这样才能不辜负这出“别有用心的巧思”。
综合这些条件,答案呼之欲出——沧浪亭。作为苏州现存最古老的园林,沧浪亭因园中的核心建筑而得名。亭子坐落于小丘之上,古朴典雅,气质不凡。立于亭心,全园风光尽收眼底(以上文字摘自百度百科)。最重要的是,亭中的黑色石桌相传是诗圣杜甫的遗物。这种“细草微风岸,城春草木深”的书卷气息,显然能为我们即将在阿卡姆怪宅中被星之眷族追得屁滚尿流的史诗故事,提供一个绝佳的战场。
石桌上有一些坑洞,不仅是历史的见证,也可以被临时当做调查员的坟墓
由于假期已过,即使作为旅游城市的热门景点,沧浪亭中的游客也寥寥无几。园内大多是周边古城区的居民,且以老年人居多,他们正沿着固定路线进行前后击掌的健身运动。由于亭子恰好位于路线中的必经之地,一些老大爷纷纷被吸引,饶有兴致地把刚还在拍击的双手倒背在身后,驻足观看。不过,他们似乎认为我们正在玩某种“复杂的棋类游戏”,还犀利地点评道:“如今年轻人的娱乐活动竟如此有趣。”
过了不久,正当某位玩家上蹿下跳,苦苦哀求能掷出一组完美的骰面,好从紧追不舍的深潜者爪下逃脱时,我却突然文青附体,在这张杜甫石桌前不合时宜地神游天外。恍惚间,异教徒的仪式似乎真起了作用,历代园主的身影依次出现在我眼前,令我全然忘记了我拥有的某个强力道具可以帮他摆脱困境——当然,这绝不是为了报复不久前这位老兄大肆污蔑我是卧底。
园林的第一任主人为北宋文人苏舜钦,他曾与欧阳修以亭为题诗酒唱和;南宋时期,此园又归韩世忠所占。然而,无论苏舜钦曾如何在此处思索声援古文运动,韩世忠怎样在这石桌旁谋划抵御外敌的良策,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千年后的今天,一队合作无间、运气极佳、心态稳定的调查员,正用塑料小人在想象中的美国大宅“过家家”,上演一场充满背叛与心机(以及得逞者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的戏码。
我试着将“沧浪亭”的匾额与石桌上的桌游道具拍在同一个画面中,但再退一步就是悬崖,因此只留下一张扭曲的画面
好玩的是,这张特殊的桌游桌,将“克苏鲁”氛围烘托到最浓烈的那一刻,对象并不是我们这些游戏玩家——当时,一位国外游客走进了园林,他显然提前做了功课,挑选了人烟相对稀少的日子来领略这里珍贵的文化遗产。因此,他连连举起长焦镜头,认真记录着东方美学。
之后,他也注意到了在沧浪亭中因游戏临近终局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我们。或许他也把我们当成了附近的居民,以为这里正在进行某种传统民俗活动。于是,他大步走来,想弄清楚在这曲径通幽的园林之心、东方文明古国的年轻人到底会举行怎样蕴含深厚人文底蕴的神秘仪式。
当他走进沧浪亭,目光直直落在那张传说中杜甫的遗物——如今被我们当做桌游桌的石墩上时,那一刻,我从他即将凝固的微笑中读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迟疑与畏缩,像是直视了太虚墓地中的伏行混沌,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不知被何物掀起的本能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