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李春景｜《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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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发

李春景

关于理发，大家再熟悉不过了。理发是简单的手工活，是一门手艺，是一个很古老的职业。这个职业虽然很普通，但在生活中谁也离不开这个职业。

俗语：二月二龙抬头。许多人会特意选择在这一天去理发，就是为了图个吉利好彩头。我虽活到一甲子了，但从没有在这一天去理过发。经常听见与理发有关的歇后语是：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一头冷。闽南语有：一日剃头三日缘投之说。人的一生不知经历多少位理发师。我小时候对理发师的印象是：提着这小藤蓝走家串户不吆喝，小藤蓝里装着一把手动推剪、一支刮胡刀、一条蹲刀布、一块围布，这四样东西就是理发匠全部的家当。遇到有需要理发的就把他叫住，自己搬小板橙坐下，然后理发匠就给你披上围布，开始理发了，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的理发流程。从我记事起村里就有两个理发匠：一个叫齐民，另一个叫阿桂。阿桂比齐民年长点，他们俩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同之处是他们都是收五分钱理发费，不同的是齐民多了一盒粉。理完发他会打开那盒粉，用刷子擦点粉往脖子周围抹，这样掉在脖子上的头发渣就不会落入身上了，否则身体会感到不适，抹上脖子上的粉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同样的价格却是不同样的待遇，小孩们在一起偶尔也会议论喜欢让谁理发，相比之下还是让齐民理的居多，出于情面上我都是让阿桂理，因为他有侠义感，爱憎分明。后来阿桂搬来和我家当邻居，让他理发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记得有一次照样去让阿桂理发，自己将放在一旁的椅子搬出来坐下，他习惯性拿出围布掇一下，然后将围布的绳子系在我脖子时便随口一问：“你怎么没去上学呢？”这一问激起我积在心里两个多月的委屈。痛苦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眼泪如泉涌，哭声比雷响。阿桂也吓着愣住了，站着一动不动。妈听到我的哭声，急忙跑过来问怎么了，我只顾着大哭没回答。阿桂对妈重复刚才的情景，我听到妈对阿桂说：才13岁就不让他读书，这么小......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974年我读小学五年级，此时仍处在文革之中。学校由贫下中农管理，大队一名支委掌控升学大权，我就是在他手中的权利阻止了升学求知之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读书升学不看成绩只看出身的成份。全班23名学生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出身不好，但同学的父亲找到公社革委会负责人，最后他也能继续上学了，只有我一个人被刷下来中止上学。我知道这信息后，内心无比痛苦。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受到最严重的打击。我年纪虽小，但懂得读书的重要性。想到别的同学仍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继续学习，而我却要离开学校了，走向一个前途未卜的人生之路。从此永远与学校告别了，今生再也没机会到学校学习了。我越想越伤心，越想心里越难受。两个多月来尽量少出门，就怕别人问起读书的事。今天这一问，压抑在内心两个多月的痛苦再也无法控制了，如井喷似的发泄出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已经走出家门多年的我，有回到村里也不找阿桂理发了，也不到镇上理，嫌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当时受港台影响，社会上部分人开始流行长头发、穿喇叭裤，我要站在时髦前沿。我认为县城理发店设施好，理发师有受过专门培训，应该能剪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发型，因此特地骑着自行车往返30公里来到了县城理发，这一往返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多付出的时间不说还比村里费用高，可见，爱美之心给予的力量有多大。1981年春夏之交，我来到了北京谋生。刚开始，头发长了就随便找家理发店解决，一年后也开始讲究了。平时，我选择坐落在北京最繁华地段王府井四联、美白这两家理发店。这两家理发店是当年京城规模最大、口碑最好的。无论是技术设施，还是服务态度，都是一流的水平。当你推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靠墙四周整洁有序的理发椅，所有的理发人员都是穿着白大褂，专注在为客人服务，这里虽然地处京城繁华地段，但里面却非常的安静。环顾四周，墙上方挂着各式各样的发型照片，男士有大背头、一边倒、三七分、奔头等，女士发型就更多了。座位正前方有一块明亮的镜子。落座后，理发师轻声问你要理什么发型，到了刮胡子的时候会主动戴上口罩。理好了会拿出一面镜子，在脑子后面让你看看理的满意否。值得一提的是四联理发店，据说整套理发设备都是从日本引进来的，洗头盆连接着椅子，洗头时只要你低头身体往前倾就可以了，从坐下开始理发到理好，屁股都不用离开这椅子。

八十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也被打破了。个体理发店、发廊，如雨后春笋遍布全国各地。京城也不例外，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冷烫”是那时代的时髦词，赶时髦的我也有烫过，然后再将烫卷的头发用吹风机把头发往上吹直，这就是引领那时代最潮流的“奔头”。其实那时候北京还有另一种流行的发型“寸头”，北京人叫板寸，感觉那样的发型很酷，自己也想拥有这样的发型。夏天凉爽，好打理，理发时多次表达我的意思，理发师根据我的头型建议放弃这个念头，因此与“寸头”绝缘。

进入九十年代，受个体理发店的冲击，四联、美白这两家理发店名气也逐渐下降了。我住处附近的一家理发店是临街小房子，一对老夫妻雇了两个外来妹，这两个外来妹技术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刮胡子，动作熟练，刮的又干净。因为近，我便成为这里的常客。我比较喜欢店里那两把椅子，刮胡子时把靠背调平人躺着，然后店员用刷子在有胡子范围抹些泡沫，再用热毛巾盖住。三五分钟后将毛巾掀起，刀落胡掉。也可能是遗传基因，我的胡子长的是又粗又密，胡子长的方向不一，刮胡子时角度、手腕和刮胡刀都要不断的调整角度才能刮的干净。刮好坐正了，一看镜子里的我，一下子变利索了，精神也感觉到清爽，很享受这个过程。再后来理发店这几个字几乎消失了，被各种发廊、造型、美发美容......代取了。

时过境迁，本来专门用来理发的椅子也看不见了，而是用简单活动椅子代替了，刮胡子这项服务完全省略了。有的还利用发廊做掩护，在店内外坐着一些浓妆艳抹，穿着袒胸露臂的女性，干起一些犯罪活动之事。再看现在的极个别剪发的年青人，不是纹身就是奇装异服，要不就是染发，真的让人看不习惯。如今、许多发廊店里设有多种收费标准，选择什么级别的人理发收费是不一样的。去年临近春节前两天，我在老家理了一次发，价格比平常日子高3倍，这是到目前为止我理过最贵的一次头发，实属无奈。我从收五分钱理发开始，经过半个世纪的今天，理发店价格普遍在30至50元，翻了千八百倍了，如果从我去年底最高的理发收费是50年前的二千多倍，这是物价上涨还是收入增高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头上的青丝也悄悄地变成银发了。于是，我的发型也由“奔头”换成了“三七开”，这样的发型自觉稳重成熟、有内涵。最近十多年来，我固定在居家楼下一家造型店理发，发型从“三七开”换到“商务”型。“商务”这个发型，我还是特地去店里寻问才得知的。前些年、市里召开两会前夕或出席重大活动，我都会把头发修剪一番，毕竟，今后这种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无论是理发店名字，还是自己的发型，都打上时代的烙印。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流行的发型。我这一路走来的理发感受，就是每个发型都代表着不同的时代气息，适合的就是好的。

操世上头等大事，理人间万缕青丝，虽只是毫末技艺，却依然顶上功夫。这是对普通职业理发匠的赞扬。

我看过最霸气的理发店一句广告词：有理走遍天下！

是的，有理走遍天下，理发生生不息！（ 2020.8.6 于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