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抵是有些念旧了,无端地想起了黄土高坡,那片黄土地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仔细想来,我与它也有些时日未曾相见,可那土腥味,那粗粝的触感,却好似萦绕在鼻尖、指尖。
我收拾行囊,与家人踏上了去往黄土高坡的路途。一路颠簸,尘土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车里,落在我的脸上、衣服上,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与我这个久违的故人相认。
当我真正站在黄土高坡上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一时有些怔忡。这哪里是一片土地,分明是一座被岁月雕琢的雄浑雕塑。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土黄,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色彩,黄得夺目,黄得让人心里发慌。土塬像是被一双巨手随意堆砌,高低起伏,绵延向远方,与天际线模糊地交融在一起。
我在坡上缓缓踱步,脚下的土地松软而又执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一块巨大的海绵上,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抵抗。每走一步,都扬起一小股尘土,那尘土细如粉末,日光的照射下,肆意飞舞,似在向我展示着它们的自由与不羁。
途中,我遇见了一位老人家,他正坐在自家窑洞前,静静地抽着旱烟。他的脸,就像这黄土高坡,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一个故事,一段岁月。他的眼神浑浊却又深邃,望向远方,似乎在追寻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就似黄土画派刘文西老先生画作《黄土地的老人》,尽显沧桑。
“老人家,在这高坡上生活,可还舒坦?”我走上前去。
老人家缓缓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在这黄土里刨食的日子,哪有什么舒坦不舒坦的。不过是祖祖辈辈都在这儿,我爹,我爷,我的仙人他都埋在这黄土高坡,习惯了,也走不了,也不想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几头瘦骨嶙峋的老牛,正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坡上艰难地犁地。牛背上的绳索深深勒进它们的皮肉里,每走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犁过的土地,翻起一道道土浪,那是这片土地的新伤,也是它千百年来不变的命运。
“唉……娃,这日子,就像这黄土,没个尽头。”老者又说道。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沧桑,被风一吹,便消散在了这茫茫的黄土高坡。
继续往前走,我看到了一群娃娃,他们在土坡上嬉笑玩耍,浑身沾满了黄土,却毫不在意。他们的笑声清脆响亮,在这空旷的黄土高坡上回荡,给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生机。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真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热爱,即便这热爱,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显得有些微弱,却又如此坚定。
我问其中一个孩子:“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黄土弥漫的高坡,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算看看新鲜?看看热闹?”
孩子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看看?也算看看新鲜?看看热闹?”“外面的世界再好,哪有咱这黄土高坡好。这里有我的爹娘,有我的小伙伴,还有我最爱的窑洞。”
在这孩子的心中,这片黄土高坡,就是他的全世界,是他的根,也是他的归宿。即便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诱惑,充满了色彩,可他依然选择坚守,坚守这份质朴,这份纯真。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一处山坳,这里有几棵孤零零的树,在风中摇曳。它们的枝干扭曲,树皮粗糙,像是被岁月的利刀狠狠划过,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可即便如此,它们依然顽强地生长着,向着天空,伸展着自己的枝叶,试图在这黄土的世界里,寻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看着这些树,我不禁想到,这黄土高坡上的人们。
他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生长,历经风雨,却从未放弃。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这黄土里刨食,在这沟壑间求生,用坚韧和顽强,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太阳渐渐西斜,给整个黄土高坡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那土塬、沟壑、窑洞、树木,都被这余晖染成了一片金黄,美得让人窒息,却又透着几分悲凉。
我站在这黄土高坡上。
这黄土高坡,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大自然的考验。它给予了人们生存的土地,却也让人们在这土地上,承受着无尽的苦难。它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变迁,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里出生、成长、老去,却依然保持着它那原始而又粗犷的模样。
离开黄土高坡时,我带走了一把黄土。
作者简历:韩一卓,字现世,号瑾斋,别号甫丘,庚寅年生,陕西白水人。白水县作家协会会员,白水县志愿服务联合会会员,白水县仓颉书画院成员理念:坚持艺术服务人民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