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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


朱自清


萧红


刘白羽


1934年6月,萧红与萧军离开哈尔滨之前。


1932年秋,萧红与萧军摄于中央公园。






本文图片由黑龙江文学馆提供

□石琪 任诗桐

在华夏大地的东北边陲,松花江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蜿蜒穿过充满故事的城市——哈尔滨。当亚冬盛会的大幕在哈尔滨拉开,绚烂的烟火点亮了冰雪大世界的夜空,欢腾的人群在冰天雪地间舞蹈,整个城市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吸引着全国乃至亚洲的目光。而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之下,流动着的深厚的文学基因,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这座城市,被冰雪雕琢,被历史浸润,被多元文化交融。它宛如一本摊开的书,散发着异域风情的墨香和黑土地深沉的魅力。在众多名家笔下,哈尔滨的魂魄铺展开来,让我们得以透过文字,领略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

瞿秋白:松花江畔的革命初啼

1920年深秋,瞿秋白因列车故障滞留哈尔滨五十余日,这段意外的停留,却成为他创作的重要契机。在考察的同时,他完成了《饿乡纪程》前八章的写作及十多篇长篇新闻报道。他对这座城市的初印象满是赞叹:“蔚蓝的天色,白云和堆锦一般拥着,冷悄悄江风,映着清澄的寒浪。松花江畔的景色,着实叫人留恋。”

透过《饿乡纪程》中的文字,我们能领略到百年前的中央大街,“沿大街两旁,俄国人,有相偎相依坐在路旁椅子上的;有手挽手一面低低私语指手划脚,一面走着的;有在铺子里买着东西,携着一大包裹出来的;雪亮的街灯,电灯光底下,男男女女一对一对穿花蛱蝶似的来来往往,衣香鬓影,紫狐披肩,蓝绸领结,映着大商铺窗帘里放出的电光……”

哈尔滨铁路博物馆旁,歌声与手风琴交响出动人的音乐。在这里,瞿秋白第一次听到了《国际歌》的旋律。那日寒风刺骨,人们围着手风琴低声吟唱,瞿秋白伫立良久,他在《饿乡纪程》中写下——“我在哈尔滨闻到共产党的空气”。

萧红与萧军:风雪中的生死场

哈尔滨中央大街往北三十里,呼兰河的冰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八十年前,那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萧红,曾在河畔跺着脚、呵着气,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后来,她将整个东北的魂魄都“装”进了《呼兰河传》。

如今,我们走进哈尔滨市呼兰区的“萧红故居”,斜阳为地面的青砖镀上金边,厢房里的纺车依旧守着时光。后院那株李子树的花期早过了,可站在虬结的枝桠下,仍能听见她在《生死场》里的诘问:“难道这土地只配生长苦难?”

中央大街旁的红霞街,在1958年前还叫商市街。1932年底到1934年6月,萧红与萧军住在商市街的一栋半地下的小屋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对萧红而言,那段时光是“用饥饿丈量尊严”的炼狱。在散文集《商市街》里,她将困顿化作诗性的疼痛:“窗缝钻进的风像小刀子,把月光削成粉笔末洒在炕席上。”饥寒交迫的冬夜,她和萧军分食一个列巴圈,“硬得像石头,却比黄金珍贵”;在中央大街的橱窗前,她幻想成为广告画中“穿貂皮大衣的摩登女郎”,而现实里只能裹着破棉絮,“像只灰扑扑的麻雀掠过教堂的阴影”。

但即便在苦难的裂缝中,也总有微光闪烁。萧红笔下的松花江开冰时节,宛如一篇华丽的乐章:“大冰块和小冰块轻轻地互相击撞发着响,啷啷的。这种响声,像是瓷器相碰的响声似的……这些冰块流到哪里去?流到大海去吧!也怕是到不了大海,阳光在半路上就会全数把它们消灭尽。”这种对宿命的凝视,让她的文字如冰层下的暗流,冷冽中涌动着生命的倔强。

二萧也曾流连于兆麟公园、太阳岛。直到1934年6月11日,纵有万般不舍,迫于形势,他们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哈尔滨。散文中,萧红深情地写道:“别了,‘商市街’!”至此,她再未回去过。萧军在多年后重返故地时,写下深情的告白:“哈尔滨——它是一座美丽的城、艺术的城、音乐的城、英雄的城、热情好客的城,也是和我有着骨肉关联的城!无论我住在什么地方,无论我离开它多么遥远,离开它多么长久……我一直怀念着它,憧憬着它!”

朱自清:雪色长街上的回声

松花江的晨雾还未散尽,中央大街的石砖已覆上一层薄霜。游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秋叶声”般的足音,走过这座被时光雕琢的城市。索菲亚教堂的穹顶刺破灰蓝色天空,鸽群掠过巴洛克式浮雕的阴影,恍惚间似有身着长衫的文人自街角转出,衣襟上还沾着江南的杏花雨——那是1931年的朱自清,穿过关东的寒风,在这座“东方莫斯科”驻足。

1931年8月24日,朱自清赴欧旅游,途经哈尔滨,这座“东方莫斯科”的异域风情令他惊叹。他在《西行通讯》中描绘道:“道里纯粹不是中国味儿。街上满眼是俄国人,走着的,坐着的;女人比哪儿似乎都要多些……黄昏后在中国大街上走,瞧那拥拥挤挤的热闹劲儿。上海大马路等处入夜也闹嚷嚷的,但乱七八糟地各有目的,这儿却几乎满是逛街的。”

街道上,俄式面包房的焦香与关东旱烟的辛辣在寒风中碰撞,马迭尔宾馆的铜门把手上残留着白俄贵族的香水味,而南岗秋林洋行的玻璃橱窗内,列巴与伏特加静静地陈列着,折射出流亡贵族们无尽的乡愁。朱自清在中央大街的石砖上,听见了历史的回声——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这里交流、融合,将各自的命运烙进这座城市的肌理。

刘白羽:烽火岁月的冰城记忆

哈尔滨霁虹桥下,地段街头,黑龙江日报老楼屹立于此,这座形似“笔尖”的建筑历史悠久,曾是《东北日报》所在地。

1946年秋,刘白羽作为新华社总社记者随军前往哈尔滨。抵哈后,本想和在东北日报社工作的妻子汪琦会合,谁知汪琦因战争形势紧张,已经转战到佳木斯。刘白羽便安顿在了东北日报社,并立刻写下了到东北来的第一篇通讯报道《人民与战争》,于《东北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之后的作品如《政治委员》《火光在前》《无敌三勇士》也都在此写就。他获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也是在这里开始酝酿。

作为记者,刘白羽的足迹遍布祖国大地,在哈尔滨的岁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哈尔滨是我一生中生活得最充实、最有意义的地方,我从这儿一次又一次地投向战争,我不再是创造新世界的旁观者,已成为创造新世界的主人。”

哈尔滨的冬天,在刘白羽的笔下是壮丽而又充满力量的。寒风凛冽,冻硬的雪在大地上铺陈,“冻得像一片坚实的白色大理石、一块透明的水晶”。在冰天雪地中,刘白羽看到了哈尔滨人民坚韧不拔的精神,这种精神深深融入他的作品中,“正是这大自然的魅力,在这儿创造了砸不碎、打不烂的可贵的人生”。

春天的脚步悄然来临,“整个江面裂成无数冰块,顺着急流冲击而下,‘浩浩荡荡的大江在放声歌唱’”,他笔下的开江,是一场大自然的盛大演出,是冬天与春天的交接仪式。那奔腾的江水,裹挟着冰块,冲破冬日的禁锢,象征着新生与希望。

夏天的哈尔滨,又是另一番迷人的景象。“还是一团浓浓的蓝色”,乘船横渡松花江到太阳岛时,那从蔚蓝色天空中落下的一丝爽利微风,“像微微一笑轻轻而过”。在这宁静而又惬意的夏日里,刘白羽享受着哈尔滨的清凉与美好。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江水,交织成一幅梦幻的画卷,与冬日的壮丽、春日的激昂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出哈尔滨丰富多样的城市风貌。

华灯初上,整座哈尔滨铺展成璀璨的星图。松花江冰面如镜,澄澈光洁;江心岛的雾凇林如梦如幻,引人遐思。这座被众多笔墨深情书写的城市,艰苦记忆与冰雪童话并存。

暮色中的果戈里大街亮起俄式街灯,秋林公司橱窗里的大列巴仍保持着1900年的工艺。站在霁虹桥旁的高楼里,看风雪中的高铁驶出车站,百年前轰鸣而过的列车与喷绘着红色丝带的复兴号在此重叠。这片瞿秋白、朱自清惊叹过的异域风情,萧红、萧军血肉相连的黑土地,都在这座城市的血脉里生生不息。雪越来越急,远处传来教堂晚钟。当今年丁香花开满兆麟公园时,又会有新的文人循着前辈的墨迹而来。哈尔滨的故事,永远写不到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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