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伴在抽屉里翻出那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楚。

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谁能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我会站在这里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叫钟国富,今年刚满六十二岁,在北方机械厂干了三十多年后退休。

那是一家老国企,从我二十岁进厂,一直干到去年退休,整整四十二年。

记得我刚进厂时,还是个懵懂的小伙子,每天跟着师傅学开车床,晚上回家还要在本子上画图纸,生怕记不住白天学的东西。

那时候工资不高,但胜在厂里包分房,我和老伴张秀兰就这样安了家。

想起结婚那天,我穿着借来的西装,骑着自行车去接她,车后座绑着一束白菊花。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从学徒工做起,一步步升到车间主任,看着厂子从最初的几百人发展到后来的上千人,又经历改制裁员,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员工。

退休那天,工友们给我摆了一桌饭,老李还特意买了瓶五粮液,说这是给我送别。

我喝得醉醺醺的,心想着终于可以和老伴过几年舒心日子,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儿子钟浩然在金鹰广告公司做设计总监,是个有出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都夸他有创意。



儿媳妇李雨婷是向阳幼儿园的老师,性格温柔,对两个孩子也很用心。

大孙子今年上四年级,小孙子上二年级,都在实验小学读书,成绩一直不错。

去年他们在城东新区买了套一百二十平的电梯房,装修花了小三十万,光厨房的橱柜就花了五万多。

每个月要还房贷六千多,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各种补习班,确实压力不小。

那天晚上特别清楚,外面下着蒙蒙细雨,老伴特意熬了锅乌鸡汤,说浩然最近憔悴,得补补。

儿子来家里,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想让我们帮忙还房贷的事。

看着他眼下的青色,我想起当年他刚出生时,我抱着他在医院走廊里转圈,那会儿我刚三十出头,浑身是劲。

老伴坐月子时,我天天骑自行车去给她买红糖水,风里来雨里去,从来没觉得累。

和老伴商量了一宿,她说:"咱们帮帮孩子吧,反正退休金也攒了些,再说这不是为了孙子们吗?"

第二天一早,我就找到以前厂里的老王,他退休后在永安保安公司当队长。



他介绍了份活给我,在郊区永兴纺织厂,那厂子去年倒闭了,就剩一堆机器要看管。

工资一个月两千块,说是轻松,但要熬夜,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接了。

就这样,我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到岗,早上七点下班,值夜班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和几个老保安聊聊天,听他们讲以前的故事,说说笑笑也挺开心。

渐渐地,我发现这份工作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

特别是冬天,寒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里往里钻,就算穿着棉袄,坐久了还是冷得发抖。

有时候半夜要巡逻,拿着手电筒在空荡荡的厂房里走,听着风吹铁皮的声音,心里直发毛。

但我总安慰自己,能帮儿子减轻点负担也值了。

老伴心疼我,给我缝了个厚棉背心,还特意在领子上绣了个"福"字。

她也想出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可现在也只能在社区广场上跳跳广场舞。

有时候我值完夜班回家,看见她和邻居们跳舞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愧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那个端午节。

那天外面下着雨,值班室特别安静,只能听见雨滴打在铁皮屋顶的声音。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突然看到儿媳娘家表哥徐建国发的朋友圈。

照片里他们一大家子在三亚度假,儿子和儿媳搂着她爸妈,站在豪华游艇上比着胜利的手势。

还有一张是他们在海鲜大排档,一大桌子菜,红酒,澳洲龙虾,阳澄湖大闸蟹,摆得满满当当。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想起前几天儿子还在电话里说工资不够用。

更让我心凉的是,徐建国发的第二条朋友圈写着:"感谢外甥女夫妇,特意订的头等舱,服务真好。"

配图是机票和头等舱休息室,光是看着那票价,就够我干半年保安了。

我站起来,在值班室里来回走动,突然觉得这屋子比以往更冷了。

想起前几天儿子还说工资不够用,让我多帮衬点,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真的困难。

他们只是把钱都花在讨好丈人丈母娘上了,而我们这对老人,却在寒风中替他们还房贷。

我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发抖,给浩然发了条信息:"从下个月开始,房贷你自己想办法,爸妈要出去旅游了。"



他立刻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慌乱:"爸,你听我解释,那是公司组织的团建,顺便带上爸妈..."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走出保安亭,抬头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雨水打在脸上,有点凉,但心里却突然释然了。

回到家,我对老伴说:"咱们下个月去云南吧,听说那边风景不错。"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我早就想去看看那边的花海了。"

她的眼里闪着光,像年轻时一样明亮,让我想起了四十年前,我们刚结婚时的样子。

可就在我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病倒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熬夜太多,加上心里的郁结,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发起了高烧。

老伴急得直掉眼泪,非要送我去医院,我死活不肯,只说睡一觉就好。

没想到浩然知道后,急匆匆地赶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

大孙子怯生生地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爷爷奶奶,对不起..."

小孙子抱着我的腿直哭:"爷爷,你别生病,你别走..."

看着老伴眼角的泪光,我转身走进了书房。

坐在书桌前,翻开了放在抽屉里的存折,这是我和老伴这些年的积蓄。



原本想着给儿子交房贷,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窗外的晚霞格外美,染红了半边天。

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临终前还在念叨着要给我们留些钱。

可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想着为儿女付出,我和老伴还能走得动,就该去看看这世界。

第二天早上,浩然又来了,手里提着两盒月饼:"爸,这是我自己买的,不是用公司的钱。"

我没说话,继续收拾行李。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说:"爸,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老伴的眼圈红了,我转过身去:"放门口吧,我们要赶火车了。"

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浩然的声音:"爸..."

我没回头,拉着老伴的手往小区门口走。

不知道为什么,步子越来越重,心里却越来越轻松。

远处的朝阳刚刚升起,照在我们身上,暖暖的。

这一走,或许能让他明白,人这一辈子,最珍贵的不是房子,不是车子,而是那份真心。

站在列车站台上,我望着老伴银白的头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幸福,就是和最亲的人在一起,做最想做的事。

火车缓缓启动,车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烦恼。

我和老伴十指相扣,就像年轻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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