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 | 廖保平
2月7日,据甘肃新媒体集团奔流新闻、北京商报等多家媒体报道,河北唐山市网友反馈,三甲医院唐山南湖医院突然破产倒闭,住院的患者被通知出院,这起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
河北唐山南湖医院的突然破产,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中国民营医疗体系的脆弱表皮。当住院患者收到紧急出院通知,当价值数亿元的医疗设备成为待拍资产,这场看似偶然的危机事件,实则是民营医疗资本在政策缝隙与市场旋涡中艰难求生的必然注脚。
南湖医院的破产清算公告显示,其负债率已超180%,拖欠药品耗材款达1.2亿元,折射出民营医院普遍的生存困境。这个曾拥有2000张床位、年接诊量超百万的区域医疗中心,在医保控费、疫情冲击、资本退潮三重压力下,终成民营医疗过度扩张的牺牲品。更值得警惕的是,唐山卫健委的数据显示,2023年全市民营医院数量较2019年减少23%,床位空置率却上升至42%,暴露出医疗资源结构性失衡的深层矛盾。
资本逻辑与医疗伦理的冲突在此次事件中显露无遗。医院在破产前三个月仍大规模投放"99元体检套餐"营销广告,试图通过流量输血续命,这种饮鸩止渴的经营策略,正是民营医疗在市场化浪潮中异化的典型症候。当医疗行为沦为商品交易,当救死扶伤让位于财务报表,资本狂欢的泡沫破灭注定只是时间问题。
患者的治疗权在破产程序中遭遇制度性尴尬。根据《企业破产法》,医疗费属于普通债权清偿序列,这意味着被迫出院的患者可能面临治疗中断与债务损失的双重打击。更吊诡的是,现行法律对医疗机构破产的特殊性缺乏针对性安排,重症患者的生命权保障在法条中竟找不到落脚点。
医务人员的权益保障同样陷入真空地带。南湖医院拖欠的800余名员工三个月工资,在破产财产分配中位列末位。这种制度设计暴露出现行劳动保障体系对特殊行业保护的缺失——当医院成为企业,医生变为打工人,职业的神圣性在债务清偿序列中荡然无存。
破解困局需要重塑民营医疗的定位认知。台湾地区《医疗法》将医疗机构明确列为非营利性社会企业,德国规定医院破产需提前六个月预警并制定患者转移方案,这些制度设计值得借鉴。中国大陆亟需建立医疗机构特殊破产程序,将患者救治连续性、医疗数据完整性等纳入法定清算要素。
建立医疗安全网已成当务之急。可参考美国"关键医疗供应商保护计划",设立医疗机构破产风险基金,当区域重要医疗资源出现危机时启动临时接管机制。同时应建立医疗资源动态监测系统,对民营医院实行"红黄绿"三级预警,防止类似事件造成系统性风险。
医疗行业的特殊性要求重构资本伦理。新加坡对民营医院实行"社会服务义务"考核,要求其将至少30%床位用于基本医疗服务,这种平衡公益与效益的监管思路值得吸收。中国大陆应建立民营医疗社会责任评价体系,将患者满意度、危急重症收治率等指标与医保定点、税收优惠直接挂钩。
医务人员的职业尊严需要制度护航。日本《医疗法》规定医疗机构解散时,地方政府有义务协助医务人员再就业,这种人文关怀应植入我们的制度设计。建议建立区域性医疗人才蓄水池,保障特殊时期医务队伍稳定。
唐山南湖医院的倒闭警钟,叩击着医疗改革深水区的制度短板。当资本的潮水退去,裸露出的不仅是民营医疗的生存窘境,更是医疗体系现代化进程中必须直面的根本命题——如何在市场化与公益性之间找到平衡支点,如何让医疗回归救死扶伤的本质属性。这既需要制度设计的智慧,更需要对生命权保持敬畏。唯有构建起政府主导、市场补充、社会监督的立体化医疗治理体系,才能避免更多"医疗孤岛"在资本浪潮中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