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你把亲妈送养老院？"大舅的筷子重重地砸在桌上，年夜饭的菜汤溅得到处都是。
我坐在旁边，看着表哥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舅，您先别生气。"表哥放下茶杯，"这事我考虑很久了。"
"考虑个屁！"大舅的脸涨得通红，"你妈把你拉扯这么大，现在年纪大了，你就往外推？我看你是不想尽孝道！"
大姨今年七十八了，去年摔了一跤后，腿脚不太利索。表哥是独子，去年刚升职做了项目经理，整天加班到半夜。表嫂在医院当护士，经常夜班。
"大舅，您知道我妈现在什么情况吗？"表哥的声音很平静，"她需要专业的护理，需要有人24小时照看。"
"那你就请个保姆啊！"大舅一拍桌子，"你现在工资高，养不起一个保姆？"
表哥苦笑了一下："我请过，三个月换了四个。我妈记性不好，经常半夜起来找东西，有时候还会开煤气。保姆都受不了。"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饺子，想起去年过年时，大姨还在厨房里包饺子，手脚麻利得很。谁能想到一年的时间，人就能变成这样。
"那也不能送养老院啊！"二舅在一旁帮腔，"你知道外人怎么说吗？说你不孝，说你嫌弃老人！"
表哥突然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您们谁来帮忙照顾？"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妈上个月走丢过两次，一次是半夜三点，穿着睡衣在小区里转悠，说要去买菜。还有一次，走到地铁站，要坐地铁回老家。"表哥的声音有点发抖，"那天要不是保安发现得及时，她差点就上错车了。"
我看到表嫂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表哥的手。
"这种事我们也遇到过..."二舅的声音小了下来。
"是啊，您遇到过。"表哥冷笑一声，"然后呢？您说让我妈去您家住几天，结果第二天就送回来了，说照顾不了。"
二舅的脸涨红了："那、那不是你二嫂身体也不好嘛..."
"我不是在埋怨谁。"表哥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说，照顾老人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大舅还要说什么，表哥摆摆手："您别说了。我找的是市里最好的养老院，一个月一万二，24小时有护工照看，还有医生随时待命。我每周都去看她，节假日就接回家。这样不好吗？"
"一万二？"大舅愣了一下，"这么贵？"
"是啊，我妈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了。"表哥苦笑道，"但至少她在那里是安全的。您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怕有一天下班回家，发现煤气中毒，或者她又走丢了..."
我看到表嫂偷偷抹眼泪。她去年夜班时，大姨半夜起来找东西，打翻了花瓶，手被玻璃划得全是血。那天表哥在医院哭得像个孩子。
"可是..."大舅的声音软了下来。
"大舅，您要是觉得我不孝，那您现在就可以带我妈回家。"表哥站起来，"我把养老院的钱转给您，您来照顾。"
大舅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电视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声音。表哥拿起外套："我去养老院看看我妈，她说今天想吃蛋炒饭。"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远处响起了一串鞭炮声，大年初二的街道上，飘着淡淡的硝烟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