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3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世。办完丧事的那天，我在堂屋门口蹲了很久，直到夜色浸透院子。没人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办，亲戚们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有多看我一眼。后来，叔叔婶婶让我去他们家住，我去了，后来又走了。我不想活得像根寄生藤。
高一那年，我选择了独自生活。
我住在学校附近一个破旧的小出租屋里，房东是个年迈的老太太，腿脚不太利索，平时懒得管我。屋子小，冬天冷得跟冰窖一样，每天放学回去，我就先钻进被窝，等着身体把床铺焐热。晚自习结束后，我常去附近的超市买打折面包，再绕路去学校门口的煎饼摊买两个鸡蛋煎饼，偶尔加一根火腿，算是改善伙食。
在学校，我很少跟人说话。别人聊游戏、聊明星、聊寒暑假去哪玩，我只是埋头做题。没人知道我一个人住，没人知道我每天要操心水电费、房租，甚至偶尔半夜醒来，听见老鼠在床边窸窣乱窜，心里怕得要命，却只能蒙着被子装睡。
然后，他出现了。
他叫周磊，坐在我前排，个子高，爱笑，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是成绩最好的，但却是最自在的，像个永远不会被生活困住的人。
第一次说话是因为一本练习册。他忘了带，我随手借给了他。他翻了翻，惊讶地说：“你居然会在题目旁边写这么多字？”
“记笔记。”
“看得出来，你很用功。”
然后，他开始时不时地找我搭话。问我作业，问我物理题怎么做，问我吃过饭没有。他问的那些问题，有些明摆着是随口找的借口，我知道，但没揭穿。
有一天放学，他突然追上我，跟我并肩走。
“你去哪？”他问。
“回家。”
“哦，那……你家在哪？”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的目光很直接，没有半点嘲弄或者同情。鬼使神差地，我说了实话。
“我一个人住，在学校后面。”
他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可以随时吃外卖，没人管你吧？爽不爽？”
“外卖贵。”
“哦，那你做饭？”
“有时候。”
“厉害啊，我连泡面都会煮糊。”
他笑着说完，伸手把我肩上的书包拽了一下：“走吧，我请你吃煎饼。”
之后的日子里，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开始陪我一起去买打折面包，陪我在冷风里排队买煎饼，甚至偶尔来我出租屋写作业。
他来了之后，屋子好像没那么冷了。
但世界不可能一直这么温情脉脉。
那天下午，班主任突然让我去办公室，语气很不客气：“你最近怎么回事？”
我愣了一下：“什么？”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
班主任盯着我，冷冷地说：“学校有纪律，你要是不想读书，趁早告诉我。”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但什么都没说。
放学后，周磊来找我，看到我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没事。”
“你骗人。”
他追着问了好几次，我才低声说：“班主任找我了，说我们谈恋爱。”
他愣住了，半晌才骂了一句：“扯淡吧。”
我冷笑：“你以为呢？”
第二天，他突然不理我了。
不找我借练习册，不追着问题，不跟我一起排队买煎饼。我去超市，他不再跟着。我回出租屋，他也不来。
我以为他生气了，或者害怕了。
一直到周末，我在门口捡到一个袋子，里面是两袋方便面和一瓶牛奶。
我愣愣地站了好久，才抬头看向黑漆漆的楼道。
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风吹塑料布的声音。
后来，我还是一个人住，还是每天去买打折面包，还是缩在被窝里取暖。
但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去想。
他是不是有时候也会路过这里，像我一样，看着这栋破旧的楼，却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