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头闷头坐在沙发上,脑中一遍遍回味刚才毛三妹的话。
“老谢哥,看你的日子多舒坦,儿子孝顺,又有退休金,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还有我伺候着,你说,能过上这种日子,你还有啥可遗憾的?”这是毛三妹的原话。
刚才,毛三妹擦桌子、拖地、搞卫生,俩人聊闲话。这一会儿她出去买菜了。
老谢头当时听见不以为然。
他是当过兵、扛过枪、打过仗的人,是从人堆里爬出来的,捡了一条命。和他一块出来的老战友,十有八九都雇着保姆。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小家要打理。老伴早已去世多年,用个保姆照顾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足为奇。
一会儿,毛三妹提着一袋子菜气喘吁吁上了楼,回头接了一杯水,坐到沙发上喝,和老谢头挨得很近。
老谢头自从老伴走了之后,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和一个女人坐着,表情有些不自然,不由得又往边靠了靠。
“老谢哥,是不是嫌我是个农村人,看不上我?”
毛三妹故意与他拉开距离,叹口气说:“唉,我知道像我这种给别人当老妈子的农村人,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
“不,不是的,大妹子。”老谢头急忙解释,可由于说话过快,咳嗽了两声。
毛三妹急忙递上手里的水:“给,喝一口压下去。”
“不用,不用。”老谢头急忙端起面前一杯有点凉的水杯,呷了一小口。
“看看看看,是不是嫌我脏?”毛三妹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你说到哪去了?”老谢头恢复常态。
“像当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还是一个苦命人,你往前追根溯源,谁不是打农村出来的?我只不过没这个习惯,不喜欢和人同用一个杯子。”
毛三妹哈哈大笑,拖过来袋子捡菜。
她把袋子往老谢头身边拖了拖:“大哥,你也动动手,多活动活动有好处。”
老谢头闲着无聊,俩人边摘菜边聊天。
“大哥,想不想找个老伴儿啦?”毛三妹单刀直入。
老谢头张张嘴,没说出来。
老伴已经走了10多年,他都72岁了。说实话,儿子就和他住一个小区,孙子都上了大学,他确实没想过。
“老谢哥呀,儿女再好,不如半路夫妻。你想想。晚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孩子们能够得着吗?”毛三妹热辣辣地望着他。
一句体心贴己的话,把老谢头说动了心。
是啊,儿子虽然孝顺,又和他住一个小区。可晚上真要有点啥事,还是够不着,鞭长莫及,没身边有个人方便。
可抬头一对上毛三妹那双咕噜噜的小眼睛,他又犹豫了。
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用着保姆习惯了。
毛三妹在他家也做了三年保姆。一是他家给的工资高;二是自己身子骨硬朗,也没啥杂事;再就是他儿子宽以待人。
他儿子谢天生是一个单位的领导,整天忙进忙出,对一些琐碎事不计较,很少指责过毛三妹。
毛三妹对他照顾也算尽心,所以彼此双方都处得不错,他想一直就这样维持下去就好。
“还是算了吧,不找了,有人伺候好我就行。”
老谢头脱口而出,“你看现在我这样不挺好吗?有你照顾着,我有啥事你就在家里也挺方便,不需要再找麻烦了。”
毛三妹见他这么说,喉咙咕咚一声,仿佛吞了一根刺。
但没过多久,老谢头便遭遇了一场身边没人的危机,说出的话被啪啪打脸。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午便是晴空霹雳,乌云密布。
老谢头恰好在公园练太极,没拿雨具被浇了个正着,回来有点着凉,饭后便早早躺下了。
谁知半夜,他浑身发烫,嗓子撕裂。喊了毛三妹好几声,没人应。
他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自己去接水,准备吃点药,却一头栽倒在地。
这时,听到响声的毛三妹才冲过来,嘴里嘟囔道:“看看看看,老谢哥,我早说什么来着?要是你屋里有个人,你推推她就知道了,用遭这个罪吗?”
“唉,”老谢头长叹一口气,“我这糟老头子,这个年龄了谁要呀?”
“大哥,我,我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啦。”毛三妹涨红了脸。
老谢头不由得多看了毛三妹几眼。
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模样不俊,但手脚勤快;虽是农村人没啥文化,但照顾自己尽心体贴,还比他年轻10多岁。
他在心里暗暗思忖:都这个年龄了,不就是找个伴儿吗?还要求那么多干啥?
心随身动,不由挺了挺腰板,一本正经问:“小毛,你是当真的?”
“当真。”毛三妹喜笑颜开。
“好,既然这样,我给儿子知会一声,他点个头咱俩就领证。”
听到老谢头这么说,这事儿就等于成了一大半。
毛三妹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依偎在他身边说了好几句贴心话,干活更勤快了。
得知消息的谢天生,周末晚上就来到了父亲家。
他对老谢头说:“爸,你先回卧室等着,我跟毛阿姨说几句话。”说着,走进了毛三妹住的卧室,关上门。
老谢头不知道儿子问毛三妹什么事。
但是他清楚,谢天生当了那么多年领导,是有一定的素养的,不会为难毛三妹,他也就放心了。
坐在卧室,他隐隐约约听见儿子问了毛三妹的家庭情况,和个人的一些想法。
一会儿,谢天生过来问:“我跟毛阿姨谈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听得一清二楚?”
老谢头点点头。
谢天生心里清楚了,现在这个时间才晚上九点多,正是人声嘈杂之时。要是深夜万籁俱寂,恐怕声音更清晰。
他心中有了数,胸有成竹把二人叫到客厅,郑重其事说:“毛阿姨,你和我爸的婚事我无权干涉……”
这句话刚说完,毛三妹就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领导,格局大,与众不同。”
“你别表扬我,我话还没说完呢。”谢天生斜睨她一眼接着说,“我要讲明几种情况,你了解清楚再回答我:
“首先,我爸住的这套120平的房子,有我妈一半,也就是说,我爸只有一半的支配权。”
毛三妹的脸一下子秃噜下去了。
谢天生根本不看她,接着说:“这套房子当初买时贷了40万。有20万是我自己还的。所以说这60平里面还要折价10万给我。”
毛三妹的脸色有红变青,越来越难看。
“另外,我作为继承人,这个房子我有1/3的支配权。也就是说,我爸如今的资产,只有这栋房子40平的支配权。”谢天生自顾自说下去。
“你俩结婚我支持,但亲父子也得明算账。你要同意,我可以把这 40平的钱给了我爸,你俩到别处买个1室1厅的,好好过日子。”
毛三妹听谢天生抽丝剥茧给她算来算去,最后听到老谢头只有40平的房子,一下子懵了,不知如何接词。
老谢头也没料到儿子能这么说,但他看到儿子一脸淡定,好像也回过味来,追问一句:“小毛,你同意吗?同意我就这么干。”
毛三妹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和你结婚啦?”
老谢头被毛三妹突兀的一句,问得张口结舌,竟然没吭声。
两人这一来二去,坐在旁边的谢天生却都看在眼里,他转头哈哈笑说:“自然,你照顾我爸,我也看在眼里,从今天起我改改规矩。”
“只要你好好照顾我爸,工资一月涨一百。但是,”
谢天生话锋一转,“如果我爸不满意,或者,还像上次出现半夜叫人听不见的状况,工资打回原形,前面的红包一律从工资里扣除,你同意不同意?”
毛三妹听得欣喜,谢家儿子果然出手不同凡响,当即点头同意。
她心中大喊阿弥陀佛,幸亏谢天生没追究那天晚上老谢头倒地的缘由。如果真追究,她就惨了,盖也盖不住。
其实,晚上老谢头在屋里喊,她都听见了,但就是故意装着没听见,为的就是治治他,让他答应婚事。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好好干,一个月涨100,谁能有这样的待遇?
她又撸起袖子,开始努力表现。
谢天生拍拍老谢头的肩膀,意味深长:“爸,这次你可以高枕无忧,踏踏实实了。以后,你的好日子才是真的来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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