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轴 纸本 设色 80x33.5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自跋:布甥简静好学,为完庵先生曾孙,人以科甲期之,壬戌科,果登第。尝有桂枝贺其秋闱,兹复写杏一本以寄,俾知完庵遗泽所致也。与尔近居亲亦近,今年喜尔掇科名。杏花旧是完庵种,又见春风属后生。沈周。

布甥生性简朴沉静,喜好学习,是完庵先生的曾孙,大家都期待他能在科举中有所成就。壬戌年的科举考试,他果然考中。曾经有人用桂枝祝贺他乡试中举,如今又画了一幅杏花图寄给他,让他知道这是完庵先生遗留的恩泽所致。我和你住得近,关系也亲近,今年很高兴你能科举及第。这杏花原本是完庵先生所种,如今又在春风中见证后辈的成功。沈周。


壬戌年(公元1502年,弘治15年)。时年七十六岁。刘珏(1410-1472),字廷美,号节斋、完庵,世人长称刘完庵,长洲渭泾塘(今江苏苏州渭塘)人,祖籍常熟梅里。刘珏是吴门画派先驱,也是“吴门鼻祖”沈周的老师,他对沈周的绘画风格影响深远。后刘珏之子娶了沈周的妹妹,两家关系更亲近了。刘简静为刘珏的曾孙,也是沈周的孙辈。


杏花花瓣圆润饱满,五瓣平展,与梅花近似但更显丰腴。花萼深红,萼片反卷,是区分杏花与桃花、梅花的关键。枝干苍劲,多横向或斜势生长,老干与新枝对比鲜明。


你知道吗?沈周可不是随随便便找个花画的。杏花在古代可不是普通的风景,它更像是被文人们捧红的“顶流”。比如孔子当年讲学,据说就爱挑杏树底下开课,后来庄子在书里一写,直接给封了个“杏坛”的名号。到了宋朝,曲阜孔庙里真盖了个杏坛,这下杏花彻底成了儒家教育的代言人——花开得干净,像君子的品格;枝叶舒展,像知识的传播。读书人一抬头看见杏花,脑子里自动播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BGM。


再说个冷知识:三国名医董奉给人看病不收钱,治好了就让病人种杏树,结果种出一片“杏林”。这故事传着传着,杏花又成了“医者仁心”的象征。古代教书先生们一看:好家伙,治病和教书都是“种树育人”啊!杏花从此在文化圈C位出道,比现在的学霸笔记还励志。


穿越回唐朝,你可能会在长安杏园看见大型凡尔赛现场——新科进士们穿着青袍,在杏花雨里吃皇帝请的庆功宴。这场景叫“探花宴”,可不是随便赏花,那是学霸们的荣耀时刻。白居易还写诗吐槽过:杏园里的枣树啊,你开花不如杏花艳,就像普通人拼不过状元郎!从此杏花成了“金榜题名”的专属皮肤,比现在朋友圈晒录取通知书还拉风。


更绝的是明清时期,科举放榜正好赶上杏花开,那张决定命运的榜单直接被叫作“杏榜”。连科举第三名都被封为“探花郎”——原本是指进士们组团去杏园找最好看的花,结果这名字愣是用了上千年。想象一下,要是现在高考状元改叫“杏花使者”,是不是瞬间穿越感拉满?


古代读书人对杏花简直爱恨交加。春风得意时写“看我这红杏多像状元袍”(郑谷《曲江红杏》),落第了又哀叹“杏花谢得比我的仕途还快”。晏殊那句“春风不管杨花乱飞”,听着像吐槽“考试院也不管管内卷”,简直道尽千年科举心酸史。


最绝的是王安石,他看着杏花被风吹落,非要较劲说:“宁可碎成雪片子,也不当路上被人踩的泥!”这话哪是在说花啊,分明是给所有考公考编的读书人打鸡血:就算考不上,咱也得保持高冷人设!

但杏花最牛的地方,是它能让文人精神分裂。前脚还在科举考场焦虑掉头发,后脚看到“杏花春雨江南”的画卷,突然就顿悟了——元代虞集这七个字,直接把杏花从“功名战场”拽回了“诗意老家”。就像现代人一边刷着996的KPI,一边幻想去大理开民宿,杏花成了古代版“逃离北上广”的精神图腾。


所以你看,一朵杏花能承包古代读书人的整个人生:小时候在杏坛背《论语》,青年时在杏园喝庆功酒,中年用杏花写诗吐槽职场,老了对着杏花怀念青春。它开在庙堂与江湖之间,比现在的“锦鲤转发”高级多了——毕竟转锦鲤只能求好运,杏花却能让人笑着流泪说:“你看这花,像不像我那没考上进士的青春?”

不过,沈周一生无意仕途,无心科考,是一个无待的散人、逸人。

而他的智慧又在于不脱离主流社会,主动结交主流社会,积极互动,理解主流社会。这就是庄子的间世修行啊。入世与出世之间。


宣德年间的长洲,沈周在《东庄图册》的素笺上落下最后一笔淡墨。画中田埂如经脉般蜿蜒,农舍隐现于烟岚,耕者斗笠下的面容模糊如雾。这幅为挚友吴宽所作的庄园图卷,既非世外桃源的想象,亦非市井喧闹的实录,恰似砚池里墨与水交融的瞬间,在出世与入世之间晕染出一片温润的灰调。

这位终身布衣的隐者,在用竹林和太湖石垒砌的别业里构筑着独特的精神图式。他婉拒荐举,却将《庐山高》赠予老师陈宽;他闭门谢绝郡守征召,却在《夜坐图》中以千字长跋与天地对话。沈周的隐逸不是深山古寺的枯寂,而是将书斋化作连通红尘的驿站,让茶烟琴韵与人间烟火在画纸上悄然化合。

观其《盆菊幽赏图》,石案上清供的秋菊与对坐的逸士构成传统隐逸符号,但画中人物衣纹的灵动褶皱,案几边缘沾染的茶渍墨痕,又在静谧中透出鲜活的生活气息。这种艺术张力源自画家对"间世"的深刻体悟:在拒绝科举体制的同时,以诗画构建起更广阔的文化场域,让笔墨成为连接庙堂与江湖的虹桥。

四百年前的某个秋晨,沈周踏着晨露走进菜畦,腰间玉玦与锄头相击,发出清越声响。这个瞬间凝固成中国文化史上一帧永恒的镜像:士人精神既未困于朱门黛瓦,也未遁入虚空,而是在砚田笔耕中开辟出第三条道路——用艺术丈量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微妙距离,在墨色深浅处照见完整的人间。

老友刘完庵已经故去几十年,他的曾孙业已科举过关,仕进有路。七十六年间世的人生,面对老友的故人,他赠送杏花图,他朋友的曾孙祝福。

这就是沈周,平和,悠然,通达,深情的“间世”隐逸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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