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依次轮回，今年是“蛇”年，人们用“祥龙携瑞归碧海 金蛇起舞贺新春”来表达辞旧迎新的心情，这也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沂蒙山遇到的“蛇”。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蛇”，不是真蛇，而是一种名叫“圣虫”的面灯。每到正月十五，母亲会在粮缸里放一种小麦面揉成的蛇型面灯，蛇身上有一个面窝，窝里有火芯，放上豆油后点燃，一直燃烧大半夜，有祈盼丰收粮足之意。面灯蛇，此时被人们敬若神明。
山东“正月十五”圣虫面灯
但真实的蛇，常常是让人害怕甚至恐惧的。母亲一面敬蛇，一面十分怕蛇。每次过年祭祀时，她都会说一句：“今年别让我见到它”——这个“它”，就是蛇。
怕蛇，却又不期而遇。有一次，一条大蛇钻进桌子抽屉里盘居下来，母亲一开抽屉，这条蛇一下散开，把她吓了好长一段时间。沂蒙山区的村庄，住房都和山地相依，遇到蛇是也是很自然的事。第二天，母亲就叫来大姐和姐夫，把原来的地板都用水泥砌了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窟窿，这是真怕。
我第一次和蛇“打交道”，是10来岁上山掀蝎子。有一天上午，在西山山坡上，我用力掀开一块青石板，石头下没有蝎子，却是一盘大蛇，它突然受惊，一下蹦窜出去，把我也吓得跳到一边。
沂蒙山盛产全蝎，那时小伙伴们结伴上山掀蝎子是常事，也常常遇到一种叫白莲线的蛇，大部分伙伴闻之色变，但也有个别不怕的，有个同伴甚至说村里有个姓李的谁，遇到蛇就抓，抓到用手一捋，往腰上一缠，蛇骨就断了，然后蛇就老老实实的。我初听到这样的事，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感到不可信。
但接下来的春节，南方的养蛇人到沂河的沙滩上开物资交流会，我亲眼看到耍蛇人把巨大的蟒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表演的场景，这让我目瞪口呆，原来蛇真的可以被人驯服，但我依然只能远远地看，不敢靠近。
又一个夏天来了，我们班到山上拾柴火——冬天的沂蒙山一场寒冷，学校那时候没有暖气，只能在冬天来临前到附近的山上拾枯枝干柴，以备寒冷时点燃取暖。没想到的是，这次有个大胆的同学在山上抓了一条白莲蛇，并用塑料袋装回教室里玩耍。我也凑上去围观，蛇在众人的围观喧闹中，突然好像失去了灵性，在桌子上爬得似乎有些蹒跚——这与它平常的敏捷大异。我想：蛇毕竟是没有脚的，桌子的漆面也比较滑。
在室内玩了一段，同学又把白莲蛇带到树下，让蛇爬树。树是白杨树，摩擦系数较高，这次蛇在树上爬得快一些。这次之后，对蛇性有了新的了解，破除了一些神秘感，但你要说从此对蛇破除了畏惧心情，那是不可能的。
到县城上初中之后，有一次上自习课，有两个社会青年走过，居然从开着的窗子里向教室里扔了一条蛇。我的同学大部分是在县城长大，很少见到蛇，他们见了蛇四散惊叫。我虽然胆子不够，但毕竟是在乡村见过蛇的人，然后就走过去，抓起地上的蛇扔了出去——这是一条死蛇，不过心里依然砰砰跳。
对蛇的畏惧，是很多人共有的记忆。人们为什么害怕蛇？想来可能有这么两点：一是很多蛇有毒，虽然北方的蛇大部分是无毒或微毒，但即使如此，但眼镜蛇等剧毒蛇的观念深入人心。二是蛇的外形确实比较特殊。沂蒙山上的白莲蛇，学名叫黄脊游蛇，全长约1米左右，背部中央有一条略为宽的黄白色条纹，这是外观上相对好看一点的蛇；村里的蛇和山上的不同，比如红花蛇，学名叫做赤链蛇，有一次，邻居家里有一间房子里发现了红花蛇，吓得不敢进门，最终这条蛇被邻居大哥打死了，当时凑上去一看，这条蛇的花纹黑红相间，看起来比较瘆人。
总而言之，蛇和人虽然生长在同一个地球，但实际上属于很难通融的两个世界。长大后看中东电影，一个阿拉伯人吹着乐器，旁边的眼镜蛇随着音乐起舞，这种“和谐境界”毕竟是极其罕见的现象，人们对蛇的畏惧还是常情。但人类历史的奇特之处在于，越对某种东西畏惧，反而越容易生出自然崇拜。
济宁嘉祥武梁祠西壁画像第二层伏羲与女娲石刻图
正如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黄剑华在《月读》杂志2022年第2期发表的《中华文明与龙蛇崇拜》一文中所说：“蛇在古代并非都是先民们的亲近之物，特别是毒蛇往往造成对人畜的伤害，从而引起古人对蛇的戒备与提防，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而形成了对蛇的敬畏，加上原始思维中对蛇的联想和神化，从而使蛇成了崇奉的象征。”
中国传统文化中，对蛇的崇拜很早。在金沙遗址出土商周石蛇、三星堆2号坑也出土商青铜蛇。走进山东博物馆“汉画像石艺术展”，会看到山东济宁嘉祥武梁祠汉代的画像石上刻绘有手执矩的伏羲和手执规的女蜗，石像中两者皆呈蛇身人首，自腰至尾相互交缠。
由畏而敬之后，蛇就不再是在精神上让人拒绝的事物，然后人们还逐渐发掘蛇身上的特点，想象成某种优点。譬如蛇有很强的生存能力，“先民很可能正是由此而联想到了子孙的繁衍和五谷的丰登。伏羲女娲蛇身交缠在一起便体现了繁衍的寓意，人面蛇身也就成了人类祖神的象征。”1月24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布蛇年祝福说：“蛇象征着智慧、坚韧和新生。”你看，让人畏惧的蛇，同样可以承载众多美好的寓意——蛇年快乐！
（大众新闻记者 周学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