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闫雯雯 李雨心 李庆 王越欣

海南,1988年建省,是一个年轻的省份。它像是一粒宝石,横卧在碧波万顷的南海之上。椰林、海浪、温暖如煦的气候,让它成为了人们眼中的天堂。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如同候鸟一般,乘坐飞机、渡轮来到这里。

但在一千年前的大宋,海南却是边缘之地,无蜀地之富庶,无京师之繁华。到海南,往往意味着被贬谪、被流放,生活清苦,看不到未来。苏东坡在花甲之年被贬谪到海南,原以为会是自己的长眠之地,却万万没想到,他在这里创造了生命中又一高峰。

“东坡大家讲”首次走出四川开讲,选择的就是海南。因为在这里,东坡先生留下了太多的“遗产”。这些“遗产”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此地能开眼界

惟有东坡可配眉山

五公祠,被称为“海南第一楼”,是为纪念唐、宋时期被贬谪到海南的五位著名历史人物李德裕、李纲、赵鼎、李光、胡铨而建,是海口最著名的景点之一。


海口苏公祠内供奉的苏轼、苏过以及苏轼弟子姜唐佐(资料图 摄影 李公羽)

参观五公祠,必先拜东坡。

“五公祠在苏公祠内,先有苏公祠,再有五公祠。”走过一座小桥,穿过牌坊,海南大学教授海滨指着“苏公祠”三个大字说。海滨教授研究苏东坡、热爱苏东坡,更是全国首位“3D超写实数字人苏东坡”的形态与动作捕捉对象。“这里是苏东坡当年上岛的第一站,也是他结束了三年零十天的海南岁月,离开海南的最后一站。”

走进东坡祠,最显眼的是一副对联“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眉”“眼”相对盈盈处,是东坡先生为海南留下的第一处“遗产”。


苏公祠内“此地能开眼界,何人可配眉山”对联

抵达海南后,苏东坡在金粟庵,也就是如今五公祠的所在地,暂住了十余日。短短十日,他便敏锐地发现因海南淡水稀缺,百姓喝的都是咸积水,痢疾热病层出不穷。于是,通水利的他四处寻找,发现了可饮用的泉眼,亲自“指凿双泉”,分别取名为“洗心泉”“浮粟泉”。洗心泉在元末明初已湮没,而浮粟泉历经近千年沧桑。


苏公祠内的浮粟泉(摄影 闫雯雯)

2014年,海南遭遇了威马逊台风,部分水源遭到了污染,浮粟泉仍旧洁净,附近居民前来汲取饮用水,解了燃眉之急。

实际上,在海南,多处水井都传说与苏东坡有关:临高县苏来村的水井,儋州桄榔庵附近的东坡井,东坡书院内的钦帅泉,至今仍能使用。特别是东坡书院内的钦帅泉旁,放着一个方形的木桶,上面拴着绳索,往来的游客皆要打上一桶,净净手,也算是沾沾东坡先生的文气与正气。


儋州东坡井(资料图 摄影 海滨)


华夷两樽合

东坡先生劝和消弭隔阂

东坡被贬谪的地方叫儋耳,位于如今的儋州市中和镇。

中和镇镇政府,是当年以“琼州别驾”的官职被放逐到儋州昌化军时,接受安置的官府所在地。苏东坡时常需要前来报到。苏东坡在儋州的“自建房”桄榔庵也并不远,仅有700米之遥。


桄榔庵旧址的考古现场(摄影 闫雯雯)

当年,当东坡酒酣耳热,饮酒尽兴,需“但寻牛矢觅归路”;而如今,为人们领路的是头顶上挂着的彩旗。那是前不久东坡文旅节群众自发出资悬挂的,东家两百,西家一百,出资人的名册用了一张红纸,毛笔手写挂了公示。


桄榔庵外桄榔树(摄影 闫雯雯)

毛笔手写,似乎是当地的一大特色,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都是手写的,用产自当地的特殊橙色纸张书写。不光挂在大门上,家里每一扇门上都要挂,就连鸡舍鸭棚都会挂上“鸡鸭成群”“猫肥家润”等吉利话。还有几户人家的门口挂着“关雎”“麟趾”,这两个词语来自《诗经》,指代“淑女”“君子”。“挂这两个词,说明这户人家有人近期结婚了。”一名当地人介绍说。


三苏祠馆长陈仲文在中和镇为当地人书写春联

中和镇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说他没文化。直至今日,中和人始终以“有文化”作为对他人的最高称赞。这很可能就来自于东坡先生的“改造”。到了儋州之后,苏东坡办起了学堂,传播中原的先进文化,在苏轼到来之前,海南一直是科举制度下的“人才荒漠”。苏轼北归之后,从宋至清,海南共产生了767位举人,97位进士。这是东坡先生为海南留下的第二份“遗产”。

而儋州最有特色的春联,是每年正月初三贴的那一张。这张“春联”甚至不是联,只是一张大约3厘米见方的小纸,以“金丁赤口”生造了一个字,组合在一起,贴于门锁之上。“金丁赤口”是想用金子将口封起来,不要吵架,寓意以和为贵。这一方小字与东坡先生是否有关尚不可考,却与东坡先生的思想颇为契合。

东坡先生在儋州的“四劝”,其中之一便是“劝和”。他写下了《和陶劝农六首》,第一首就是要“劝和”:“咨尔汉黎,均是一民。鄙夷不训,夫岂其真。怨愤劫质,寻戈相因。欺谩莫诉,曲自我人。”提倡无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是一家人,要和睦相处。这是东坡先生留下的又一份“遗产”。


载酒堂高天地小

风流岂在百年中

“吃不吃甘蔗?”中和镇中心小学的邓老师带着女儿倚在门口啃甘蔗,见记者走来,热情地问。

“不吃,谢谢了。”记者随口一问,“你知道苏东坡吗?”

一句话,打开了邓老师的话匣子:“本地人几乎都会背东坡诗,学校里孩子们要学东坡操,我们家里还把东坡像当作神明一样,供奉了起来。”说着,她把大家领进了隔壁的房子,那是她的叔叔家。进门的神龛之上,供奉着两尊陶瓷塑像:右边的是武财神关公,左边是苏东坡。


邓老师家中神龛上供奉的苏东坡像(左)和关公像(摄影 闫雯雯)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的字写得很好,于是就去东坡书院给大家写春联。有一年春节,东坡书院赠送了一尊瓷像做纪念,跟书院里的像一模一样,那个是大的,我们这个是小的。”邓女士说着,满脸骄傲,“不是每一家人都有的,一定要字写得好。”

东坡书院原名载酒堂,是苏东坡贬儋耳后,众筹修建的一座“雅集场所”,也是他传业授道的场所。此后历朝历代都有修葺,且明朝后期不少学者在此设帐讲学,敷扬文教,弘东坡遗风,故载酒堂又被称作了“东坡书院”。


东坡书院

苏东坡在载酒堂时,岛内的各地学子纷至沓来,向他求教。其中一个从琼州府而来的年轻人姜唐佐勤学刻苦,向东坡先生求教如何做事做人做文章。后来,姜唐佐成为了海南历史上第一位举人,在海口的苏公祠内,同样也供奉了姜唐佐的牌位,供后人瞻仰。

实际上,苏东坡还在澄迈里桥、通潮驿等地方都留下了足迹,有些仍旧存在,有些已掩入尘烟,但是这个四川男人为海南留下的,是文化的开蒙,是观念的转变。他的思想如今仍旧影响着许多的人。

正如元代诗人马祖常所说的:“载酒堂高天地小,风流岂在百年中。”东坡先生的“遗产”已流传千年,并且还将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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