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生退休后,第一次回老家祭祖。离开老家四十年,他从乡下的穷小子一路考学、提拔,最后成为省城某机关的处级领导。退休时,他的领导给他送行,还说他是“几十年来最有贡献的干部之一”。可退休后的日子,却让刘德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老家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童年、他的祖屋,还有一大家子族人。虽然平时来往不多,但他一直觉得老家是自己的根。这次清明节,他特意让司机老王送他回去祭祖,也算是了了他这些年的一桩心愿。
车子在乡村的窄路上颠簸了好久,终于驶进了那个熟悉的小村子。村口的古槐树还在,树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刘德生下车,拉开车门的一瞬间,胸口突然有些发紧。他心里盘算着,四十年没回来了,不知道族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出息”的人。
车停在祠堂门口,他看到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祭祖是村里一年一度的大事,无论在外还是在家的人,只要有条件,都会赶回来参加。他拎着提前准备好的礼品,西装笔挺地走进祠堂,扫了一圈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里竟然莫名有些忐忑。
“二叔,三婶,族长伯……”他主动打着招呼,可几乎没人回应。他挤出笑容走近几个人,问:“怎么没认出我了?我是德生啊,刘家三房的。”
可回应他的,只有几声敷衍的“哦”或是不冷不热的“回来啦”。连平时最爱热闹的堂弟刘兴,也只是低头弄着手里的香烛,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刘德生的笑容渐渐僵住了。他心里疑惑:难道四十年没见,连亲情也淡了?他站在人群中,拎着礼品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德生啊,这礼品就放这儿吧,祭祖一会儿就开始了。”终于有个上了年纪的族伯开了口,但语气却不冷不热,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说的话。
刘德生点点头,强撑着笑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供桌旁,轻声问道:“族长伯,这次祭祖的流程和以前一样吗?我好多年没回来,有些事怕生疏了。”
“流程早定好了,你随大家一起就行。”族长伯没多看他一眼,转身跟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刘德生只好讪讪地退到一边,眼神从人群里扫过,却发现每个人都似乎在刻意躲着他。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四十年没回老家,他本以为自己事业有成,回村祭祖会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可现在的冷遇让他无所适从。
这时,堂弟刘兴抱着一堆香烛从祠堂后院走过,刘德生赶忙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兴子,好久没见了,你都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刘兴的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哪能啊,认得认得,德生哥回来就是大事。”
刘德生听着这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皱了皱眉,低声问:“兴子,咱们这些年是少联系了,但你总得告诉我,大家怎么都不搭理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刘兴犹豫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小声嘟囔道:“德生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咱这村子里,谁不知道你这些年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你开着车回来,西装革履的,谁不眼红啊?你这一趟回来,拿着那么贵的礼品,咱们村里人看着能不扎眼?”
“眼红?”刘德生听得一愣,“我回来是祭祖,是看望大家,怎么就成扎眼了?”
刘兴低头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哥,你是处级干部,工资多高?车多好?村里人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赚不到你一个月的收入。大家面上不说,心里哪能没点想法?”
刘德生皱着眉,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可我又没做什么伤害大家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哥,你没做啥,可你那份成就,就是大家心里的一根刺。村里人觉得你有钱也就算了,还从来没主动拿出来帮过谁。”刘兴看着他,声音放得更低,“尤其是去年咱们村修祠堂那事儿,族里差钱,几个长辈商量着让你捐点儿,你没吭声。后来修好了,族长伯心里早就埋怨你了。”
刘德生的脸一下僵住了。那件事他确实记得,当时他刚接到消息,工作忙得脱不开身,本想着等闲下来再补上,可后来事情一拖就忘了。
“可这……就因为这个,他们就疏远我?”他喃喃地问,声音里透着不甘。
刘兴叹了口气:“德生哥,你可能觉得自己没错,但在村里人眼里,你早不是当年的刘家小子。你现在是外面的大官,是有钱人。他们没办法不拿你跟自己比,越比越气,就算你不做错什么,大家也觉得你高高在上,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刘德生听着这些话,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原以为自己回乡祭祖会受到族人的欢迎,却没想到,自己的一身光环反而成了隔在他和族人之间的一堵墙。
祭祖仪式结束后,刘德生坐在祠堂前的石凳上,看着族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他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连那份带来的骄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走前,他找到族长伯,把一笔钱悄悄塞到了祠堂的账簿里:“伯,这些年是我疏忽了,这是我尽的一点心意,您替我转交吧。”
族长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德生啊,咱们家族不缺光耀门楣的人,缺的是心里装着乡亲的那份情。你要是真想弥补,记得常回来,多走走亲戚。”
刘德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背影透着几分落寞。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家乡的土地不是他辉煌的背景,而是他的根。若他不愿放下那份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再多的成就也换不来一份真心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