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张翼德,文字整理/伊河生活】

我1969年参军到部队当卫生员,后来被保送到军医学校学习,毕业后一直在基地医院工作,后来把母亲接到部队生活,母亲临终前却执意回到老家,可过完母亲



的头七离开老家时,爱菊婶的话让我落泪了。

我们老家在豫东一个偏僻农村,在我5岁那年,父亲参加公社水库建设清理土石方时,不慎被坍塌的沙石掩埋,赤脚医生赶到现场时,父亲因窒息已经没了呼吸……

父亲去世后,村里的邻居尤其是我家西边的父亲堂弟一家,对我们关爱有加,善良的爱菊婶经常陪我母亲说话聊天,有时候我们家断顿没了粮食,爱菊婶就从他们家不多的粮食里挖来一瓢玉米面或红薯面粉,帮助我们度过饥荒,我们小时候穿的衣服和鞋子,许多都是堂叔和邻居接济我们的。

转眼间我初中毕业,堂叔说读书不仅没用,还浪费钱,还说我是家里的老大,回家干活顶住门户才最重要,于是,14岁的我就回到了家里,我那时连生产队一半的劳力也算不上,所幸父亲因公牺牲,大队给我记的工分按一个大人算……

然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却不知好歹地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种地生活产生厌倦,父辈们在逃难时挑了这块盐碱地生活,我却想着逃离单调枯燥的田野生活,向往外面的未知世界。

1969年年底,部队征兵开始后,我是我们村里最早报名两个人中的一个,但是,知道我家底细的大队民兵连长却不给我报名,他说我是家里的老大,刚长大就想去外面,家里丢下母亲和弟妹谁来养活……

民兵连长关心我们家,他劝我回家先和母亲说一声,如果母亲同意再来报名也不迟。

然而,我回家却不敢和母亲说,母亲一个人带大我们3个孩子已经非常不易,我此时想离开,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会同意。

但是,当我迟疑着回到家后,却发现母亲微笑着对我说,她同意我去当兵。我十分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当兵的事?母亲说,你报名时,你爱菊婶家的老二也去报名了,老二回来把大队民兵连长不让你报名、包括后面说的一堆话都学说了……

正在这时,爱菊婶来我家串门,正好听到我们娘俩说话。爱菊婶说,你们年轻人应该趁着年轻出去闯荡一下,家里有这么多的邻居相互照应,你们一家不会有啥事的,放心!



母亲心里尽管不舍,她仍劝我先去把名报上,不要错过了机会。

理解和宽容,给了我展翅飞翔的机会。

后来,我和其他人一起参加了体检,但是,爱菊婶的老二却因平板脚没通过体检,全村就我一人验上了兵。等到新兵集合时,母亲带着弟弟和妹妹把我送到公社……我们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离开公社时,母亲强颜欢笑,我走出好远,回头看发现母亲还在抹眼泪……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炮兵连当了一名卫生员,但那时我啥也不会,当卫生员的第三天,就和师里的新卫生员们,一起到了军区卫生学校进行培训,6个月后返回了连队,从此,我开始了一名卫生员的工作。

平时,我的任务就是卫生防病知识的宣传和普及,如果连队搞卫生评比、爱国卫生运动,我则是当仁不让的检查组成员,包括食堂饭菜卫生这些事情,司务长和炊事班长也常听我的意见。

然而,我在卫生学校学的急救知识,在连队很少能用得上,连队战友们大多是感冒、发烧和拉肚子这一类的小毛病,但凡遇到战友生病,我就陪着去卫生队看病,如果遇到重病号,就到卫生队陪床。

但是,我这个连队卫生员的工作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和连队干部住在一起,平时也不站岗,就连打扫卫生这些事情一般也轮不到我头上。

然而,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一下子在全团出了名。

那是1972年10月的一天,部队进行军事演习,车队在按计划开进,黄参谋带着包



括我在内的7名战士坐在最后一辆炮车上。

突然,在下一个陡弯时,我们乘坐的这台牵引车发生了侧翻,翻车的一瞬间,车上的人都得被抛到了车外。

幸运的是,我被扔到旁边的田野里,土质松软,我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我发现车翻了,连忙寻找其他人,看到身边几名战士身上除了一些泥土外都没问题,但当我跑到黄参谋身边时,却发现他的右腿竟然被卡到了车下。

我们慌忙想把车翻过来,但由于汽车拖着门大炮,想靠几个人翻过来很难。

但是,受过急救训练的我知道,人的腿被压后,必须查明原因立即抢救,于是,我连忙指挥一名新战士跑上坡去呼叫战友,另外几个人摘掉火炮的牵引钩。经过一番折腾,我们终于摘掉火炮牵引钩,又小心地把黄参谋从缝隙里拖了出来。

我发现黄参谋的右腿军裤早已被鲜血浸透,一时无法判断黄参谋是否骨折,只得按照野战创伤急救要求,用止血带止血,同时找来几根木棍,用绷带把伤腿固定住,防止移动……

这时,前来寻找我们的战友发现了异常,于是,迅速把黄参谋抬上卡车,我也随车跟着黄参谋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对黄参谋的伤情进行了仔细检查后,发现一处右腿骨折,其他没发现问题。

过后,医院的医生对赶来的部队首长说,你们这个卫生员在翻车后处置得当,为伤者后来的救治争取了时间,否则,黄参谋的右腿很可能就要截肢了……

事后,部队对汽车驾驶员给予纪律处分,原因是他在驾驶火炮牵引车时,过分自信,没有按照相关操作规范操作,在下坡时放坡,导致下坡时车速过快,车在转弯处翻了车。

没想到,团里还对我进行了通报表扬,表扬我在翻车事故发生后,头脑冷静,果断而正确地处置伤情,避免出现更大的问题。

1973年,我被团里保送上军区军医学校,4年后分到某基地医院工作,之后,我先后到西安、北京和上海几所军医大学深造。

我当兵之后,弟弟和妹妹先后也长大了,他们陪伴着母亲,同时在生产队劳动挣



工分,我每两三个月给家里寄一次钱,当战士时新兵7元钱津贴(高原地区补助1元),之后几年里每年涨一点,我都想办法把钱存起来,有了我的帮衬,家里的日子好了许多,母亲才能在过年时买布,给弟弟和妹妹穿上了新衣服。

口子慢慢好起来的母亲,经常接济村里人。

当年,我们家日子过不下去时,包括爱菊婶等许多邻居都帮我们家,母亲经常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两好加在一起,才能更好!因此,家里腌点香椿芽,或者其他咸菜,母亲都会让弟弟、妹妹给邻居们端过去点尝尝。

我当了军医后,母亲知道我成了国家的人,吃穿什么的都不用自己花钱,母亲十分高兴。她最担心的是我的婚姻,当我表示不想在村里或附近找媳妇时,母亲十分理解,说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就行。

1978年,我和基地通信连的副连长结婚时,母亲带着弟弟和妹妹来部队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婚礼之后,我和新婚的妻子陪着母亲回到了老家,我们这对双军人夫妻在村里一出现,顿时在全村引起轰动,母亲在那一刻格外的幸福。

我们在部队安了家,又有了一个儿子,而这时,母亲却渐渐年龄大了,我就把母亲接到部队家属院居住,母亲到后,人生地不熟,甚至就连大院里人讲的话她也听不懂,母亲十分苦闷。我理解母亲,于是,只要有时间,我就陪着母亲,后来妻子和儿子也常陪母亲聊天。

然而,为了让母亲住得安心,我故意把做饭、洗衣服、整理屋里卫生这些活交给母亲,慢慢地,母亲适应了部队的生活。

之后,母亲差不多隔一年就到我这里住一段时间。有时,我也趁着休假送母亲回老家。

母亲一回到家乡,就像鱼儿见到了清澈的河水,她一回去,邻居的婶婶们都会来家里看望母亲,母亲也时常到她们家里坐坐,说会话。

我每次回家,家里都会围来许多找我看病的邻居,我尽已所能帮助乡亲脱离疾病痛苦,但由于我主要从事是野战创伤外科诊治,帮乡亲的有限。

乡音和乡情,滋润着渐渐老去的母亲。

2004年,母亲在我家住的时候,我发觉她的精神头明显不如以前,还总爱忘事。

她一个人坐在凳子,坐好久不动一下,有时甚至迟疑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似的,药也经常忘记吃。我们基地也有些退休老干部,病情和母亲一样,我知道这是老年痴呆的症状。

但是,到了2005年的一天下午,老母亲出了基地大院后竟然不知去向。当时,我和妻子都在上班,保姆在照顾她,可保姆转身去屋子里取东西时,母亲却不见了……

我接到电话赶回家,后来四处查找,半夜才在一个公厕门口找到卷缩在凳子上的母亲……

这一年的7月,母亲突然给我说,她想回家,现在马上走,我感到问题严重,匆忙把老母亲送回了家。



令人意外的是,母亲回到家乡的第4天晚上就突然去世了。

令我感动的是,母亲去世后,全村的人都来帮忙……那些日子里,我这个家里的老大基本上没做什么,老人下葬的所有仪式都是邻居帮着办的。

母亲下葬那天,我跪在母亲的遗像前久久不起。我是家里老大,年轻时当兵,这一出去就是几十年,论起膝前行孝,我所做的远不及弟妹,如今老人走了,我们再也没了母亲……

尽管我承担了母亲与父亲合葬的所有费用(弟弟和妹妹单位效益太好,母亲在家时他们照顾得比我多),但我仍觉得心里亏欠母亲的太多……

那些日子,邻居叔叔、婶婶不止一次对我说,你们母亲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真不容易,不过,你们几个孩子也很孝顺,你在部队上,经常把你母亲接过去生活……你母亲常常夸你孝顺、懂事……

过完母亲的头七,我就要返回部队了,步履蹒跚的爱菊婶拉着我的手说,老大,你母亲不在了,你家在外地,还没退休,以后能回来就回来看看,看看你的母亲和弟妹……这里是你永远的家!

母亲已经走了,婶婶的话,令我眼窝子发热,鼻子发酸,一串热泪滚落到了地上。

车启动了,弟弟和妹妹在车外,我坐在车上,眼泪许久没有停止。走出去一公里多,我让车停下。我走到车外,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方的家乡,心想,这里是我的根,这里有我的父母,能回来看时我一定会回来的。

2007年,突然听闻爱菊婶病逝的消息,我心里一阵难受,爱菊婶是母亲生前交往最多的邻居,如今她也走了。我匆匆赶回家乡,向远去的慈祥老人叩头!

2012年,我终于离开了工作了四十三年的军医工作岗位,成了一个退休老头。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和妻子回到家乡,四处走一走,听一听乡音,闻一闻熟悉的泥土的味道,心里很安逸。



【素材来源于素材提供者,整理作品不代表编者和平台观点,无恶意和不良引导。图片源自网络,联删】

ad1 webp
ad2 webp
ad1 webp
ad2 we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