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到底去不去送大姐最后一程?”

电话那头,二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着急,我攥着话筒,愣了好半天没吭声。

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屋外的枯枝被风吹得啪啪作响,母亲坐在炕头,盯着手里的毛衣针发呆,眼神空洞。

“妈,我问你呢!这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低得像蚊子:“去吧,毕竟……是大姐。”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二哥叹了口气:“那行,你收拾一下,我明早过来接你。”

挂了电话,我靠在墙上,看了看母亲:“妈,要不,明天咱就去送送大姐吧。”

母亲抬头瞥了我一眼,眼里满是复杂,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母亲心里有疙瘩。

大姐这些年过得苦,但她没回来过几次。

父亲去世那年,她甚至连葬礼都没参加。

母亲心里憋着一股火,觉得大姐不念亲情。

其实我心里也怨过大姐。

父亲临终前,念叨最多的就是她,可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不怨,那是假的。

可现在,大姐走了。

再怎么怨,也该放下了。

第二天天刚亮,二哥就开车来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我上了车。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车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刮过窗户的声音。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堵得慌。

大姐家的村子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路不好走,车颠得厉害。

到村口时,已经是傍晚了。

村子很破,路边的土坯房东倒西歪,院子里堆满了杂物。

外甥站在村口等我们,脸冻得通红,看到我们时,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舅舅,舅妈,妈她……真的走了。”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大姐的家比我想象中还要破,屋顶的瓦片不少都掉了,墙上还有裂缝,冷风直往里灌。

灵堂设在堂屋里,简单得让人心酸。

一张旧桌子上摆着香炉和大姐的遗像,旁边的蜡烛烧得只剩一截。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里一阵发酸。

大姐老了,照片上的她满脸皱纹,眼神里透着一股疲惫。

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她。

那时候的大姐,总是扎着两根麻花辫,笑起来两个酒窝特别好看。

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父母忙着干农活,家里的活儿全落在她身上。

她带着我们几个弟弟,煮饭、洗衣、上山挖野菜,什么都干。



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烧得迷迷糊糊,大姐背着我走了十几里路去镇上的诊所,累得满头大汗。

那时候,我觉得有大姐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可后来,她嫁人了,远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

再后来,家里和她的联系也慢慢少了。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可现在站在她的灵堂前,回忆却一股脑儿涌上来。

晚上,外甥让我们去住宾馆,可母亲执意不肯走。

“我就在这儿陪陪她,明天过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一晚,我们兄妹几个挤在屋里,谁也没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外甥提议收拾一下大姐的遗物,说让我们拿点东西回去做纪念。

母亲点点头:“她的东西,你们兄妹分吧。”

我走进大姐的房间,屋里光线昏暗,家具都是老旧的,床上的被褥也破了好几处。

我随手翻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一些旧衣服。

二哥在一旁拿起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愣了愣:“这件,是我十几年前送她的。”

他低头闻了闻,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也酸得厉害。



正翻着,一只破旧的铁盒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盒子很旧,锁扣都生锈了。

外甥看到后,低声说:“这是我妈最宝贝的东西,她一直不让我碰。”

我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沓信件,还有一些泛黄的收据。

信件是我小时候写给大姐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还能认出来。

我翻着信,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一张泛黄的汇款单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汇款人——李英(大姐的名字)。

我愣住了。

这张汇款单的日期,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年!

我大脑嗡地一声,手开始发抖。

再往下翻,我发现了更多的汇款单。

这些年,大姐一直在往家里寄钱!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二哥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愣住了:“不是说,当年父亲看病的钱是借的?”

外甥叹了口气,低声说:“舅舅,其实那些钱,都是我妈打工赚来的,她不想让你们知道。”

他说,大姐这些年一直在外地打零工,给人洗衣、做饭,什么都干。

她身体不好,经常累得病倒,可还是咬着牙坚持。

“她说,当年没能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外甥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她不敢回来,她觉得没脸回来。”

我听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母亲走进屋,看到那些汇款单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一张,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这么多年,原来是我冤枉了她。”

母亲哽咽着说:“她不是不想回来,她是觉得对不起咱们。”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母亲的哭声回荡着。

我盯着那只铁盒,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姐总是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弟,别怕,有姐在呢。”

可后来,我们却没能给她一点温暖。

送大姐下葬的那一天,天灰蒙蒙的,飘着小雨。

母亲跪在灵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抚摸着大姐的灵位,低声说:“英啊,妈错了,妈这辈子对不起你!”

回家的路上,我们兄妹几个一句话都没说。

车窗外,风呼呼地刮着,天边的云压得很低。

坐在车里,我脑海里全是大姐的身影。

她的笑,她的泪,她的苦,她的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是对我说:“弟,等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回来看姐。”



大姐,这次你不用等了。

咱们回家了,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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