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知青岁月回顾:她是我心中永不凋谢的马兰花

在每个的生命里,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山西插队落户时,我就经历了一段令人心痛的经历,她虽然算不上我的初恋,可一想到她,我心里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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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68年12月下旬和同学们一起到山西省吕梁地区的马家坡插队落户当的知青,当时正是寒冬天气,漫山遍野都是皑皑白雪,我们九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了马家坡四队,四队的李队长让我们分散开暂时借住在老乡家中,也和老乡家一起搭伙吃饭。我没住在老乡家,住在了队里的饲养室里,和饲养员马大伯一起吃住。

饲养员马大伯是个残疾人,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走路一拐一拐的,村里人都喊他马拐子。马大伯也不生气,他说本来就是个拐子嘛。就是因为自己是个残疾人,马大伯年轻时也没寻上婆姨,打了光棍。

马大伯很淳朴也很善良,我到饲养室和他一起吃住,他很高兴,让我睡炕头,烧火做饭也不用我操心。有时我帮着喂一下毛驴和耕牛,马大伯都说让我歇着,他一个人能行。马大伯也很讲卫生,和面蒸窝头时,他都洗好几遍手,灶台上和土炕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马大伯还对我说:“你们北京学生讲卫生,我也要讲卫生哩。”

后来我才知道,马大伯就是马家坡大队书记马春明的亲大哥,马大伯是老大,马书记排行老三,他上面有一个姐姐。其实马大伯的岁数也不大,还不到五十岁,就是显得苍老。

那年除夕的早饭马大伯没做,我俩起床后给牲口喂上草料,挑土垫了一下牛圈,刚洗漱完,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大伯,回家吃饭哩。”“就回,就回哩。”马大伯一边答应一边把洗脸盆里的水泼到院子里,拉上我一起去他弟弟家吃早饭。

去马书记家的路上,马大伯笑着对我说:“我弟弟和弟媳妇都说让我跟他们一起吃饭,我嫌不方便。逢年过节,都会把我叫到家里吃饭,做了什么好吃的也让娃娃给我送到饲养室来,我的棉衣铺盖都是弟妹拆洗,我的鞋也是弟妹做的。要说我这弟弟弟妹,可真没得说,打着灯笼都难找哩。”

马书记家离饲养室不算远,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来叫马大伯回家吃饭的是马书记家的二女子,她不好意思和我俩走在一起,就一个人小跑着先回了家。马书记家的院子挺宽敞,一排四孔土窑,院子里还有一盘石磨。

那次我是第一回来到马书记家,马书记和他婆姨都很热情,让我和马大伯坐在炕里面,马书记挨着我坐下,马书记的婆姨就忙着到灶火圪端菜端饭。

吃罢早饭,我和马大伯要回饲养室,马书记笑着说:“哥,晌午早点回来吃饭,就不让秋芳去叫你俩了。”

中午我和马大伯在马书记家吃的饺子,晚饭是丰盛的年夜饭,有鸡有肉,有油炸糕和炖粉条,还有一条黄河鲤鱼,那天我也喝了两杯烧酒,在马书记家过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温暖,马婶还安慰我,让我不要想家,常来家里坐。马婶就像妈妈一样,让我温暖又感动。

那天我也知道了马书记家的情况,他家两个女娃,大的叫马兰,初中刚毕业,在马家坡小学当民办教师。小的叫马秋芳,在邻村的联办中学读初中一年级。马书记和他婆姨住一孔土窑里,马兰和马秋芳住一孔土窑,一孔土窑是冷窑,存放口粮和杂物,另一孔土窑是马大伯居住的土窑,马大伯不在家住,那孔土窑也不放任何东西,马大伯随时都能回家住。

春节过后的正月初五和正月十五,我也是在马书记家吃的饺子,马书记对待我一个北京知青这么亲切这么热情,我发自内心地感激马书记一家人。

那年麦收以后,也就是1969年的7月份,队里给我们知青打了新窑洞,成立了四队知青点,我们九名知青都搬到知青点吃住了,我也不在饲养室居住了。新建的知青点离饲养室很近,每天晚饭后,我们几名男知青都要到饲养室来找马大伯拉话(唠嗑),马大伯还教给我们说山西方言。有时我们也帮马大伯铡草料或挑土垫牛圈,马大伯总是不让,他说队里一共就三头毛驴两头牛,李队长经常来帮着铡草料,他累不着。

1970年秋天,马家坡小学准备开设五年级的课程,需要增加一名民办教师,马书记就到知青点来找我,他对我说:“王汝成,你是高中生,就到咱马家坡小学当民办教师吧。”

我虽然有所担心,担心自己不能胜任,但还是笑着应下了这个好差事。当民办教师虽然还是农民身份,可不用下地干农活,有寒暑假,星期天能歇一天,除了全年的工分以外,每个月还有五块钱的津贴(民办教师补助金),比起农民来,这确实是一份大家都羡慕的好职业。

马家坡小学原来有四名教师,就校长一人是上级派来的公办教师,我当上了民办教师,学校就五名教师了。因为我是高中生,校长就让我教五年级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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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高中毕业生,可我之前没有教书经验,还真不知道该怎样给学生上课。学校里就马兰老师和我熟悉,她就主动帮助我,告诉我教书的流程,还让我到教室听她给学生讲课。在马兰老师的帮助下,我很快就熟悉了教书流程,站在课堂上也不那么紧张了。

一晃就到了1974年秋天,经过了四年的朝夕相处,我对马兰老师产生了强烈的好感,她不光长得漂亮,主要是她性格开朗脾气好,很善良也很勤快,每次都抢着打扫卫生,有的老师临时有事或感冒发烧不能来上课,她就主动帮着代课,也替我代过两节课。

我虽然发自内心地喜欢马兰老师,可我一直没敢对她表白,我怕她拒绝我,因为她是大队书记家的金枝玉叶,又是马家坡大队的头稍子(最漂亮的女子),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马兰老师。那时农村的漂亮女子都想嫁给吃国库粮的工人或干部,我虽然是民办教师,可我不是非农户口,也不挣工资。

那年秋天学校开学的头一天,校长让我骑着他的自行车和马兰老师一起到公社去给学生领课本。在公社大院,我俩正好和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郭建斌打了个照面。我原本和郭副主任不熟悉,可郭副主任以前去过马书记家,也见过马兰老师,马兰老师就笑跟他打招呼:“郭副主任好!”“你是?”郭副主任一时没想起马兰老师是谁,他猛然愣住了,两眼盯着马兰老师,脸上写满了问号。

马兰老师赶忙笑着说道:“我是马家坡小学的民办教师,我爸是马春明。”

这下郭副主任想起来了,他笑着说:“哈呀!马兰长成大女子哩,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呀!走,去食堂,我请你们吃午饭。”“谢谢郭主任,午饭就不吃了,校长还在学校等着哩。”马兰老师笑着谢绝了郭副主任的好意。

和郭副主任打过道别,我俩驮着学生的课本,匆匆返回了马家坡。

过了没几天,郭副主任就托了媒人,到马书记家来给马兰老师提亲了。那个媒人给马兰介绍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郭副主任家的大小子郭修文。郭修文在公社供销社饭店工作,端的是公家饭碗。那个媒婆还对马书记两口子承诺:“郭主任说了,只要亲事成了,就帮马兰安排正式工作。”

郭副主任的口碑虽然不是很好,可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一是考虑到郭副主任是公社领导,马书记不好驳他的面子,二是郭修文是正式工,郭副主任还答应给马兰安排工作,马书记两口子觉得这门亲事也不错,就答应先相看一下。

听说郭副主任托人来提亲,马兰说啥也不同意,她说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她不想这么早订婚。马婶就劝她:“你都二十二岁了,可不小了,早该订婚了。再说了,人家郭主任是公社干部,人家还答应给你安排工作。你先相看一下,相中了算,相不中就拉倒。你爸都答应让人家来相亲了,你不能让你爸下不来台呀。”

第二天上午,一个年轻后生用自行车驮着一位中年妇女来到马家坡,来到了马书记家。那个后生就是郭修文,那位中年妇女是郭修文的母亲。在父母的逼迫下,马兰和郭修文母子俩见了面。郭修文长相不难看,白白胖胖的,就是说话有点结巴。

等郭修文母子走了以后,马兰对她父母说:“这门亲事我是坚决不愿意,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人家长相不赖,还有正式工作,你还不愿意,人家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哩。”马婶瞪了马兰一眼,没好气地奚落了马兰一顿。

原本以为这事就没下文了,可过了没几天,那个媒婆又来了,她说郭主任一家都同意这门亲事,他家在准备订婚的礼物,后天是黄道吉日,定亲的日子就选在后天。

马书记和他婆姨虽然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可自己的女子不愿意,他们也不好强求。媒婆看马书记两口子犹豫不决,就不高兴了,很生气地说:“郭副主任家的条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什么样的儿媳找不着?人家看上了你家女子,这是你家的福气。再说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哪能听娃娃的。还有啊,公社大院都知道郭副主任要和你家女子订婚了,你不能让郭副主任……”

就这样,马书记两口子也不好再推脱,稀里糊涂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订婚那天,郭副书记跑到县里借了吉普车,烟酒也是在县里的副食品商店买来的。那天马兰死活不出来和郭家人见面,马婶没办法,扑通跪在了马兰面前。

订婚后的第二天,马兰老师没来学校上课,上午我替她代了两节课。到了中午,我就听到了马兰老师跳崖的噩耗。马兰从五六米高的沟崖上跳到了沟底,当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马兰老师死了以后,就埋在沟坡上的那片荒地里,站在我们知青点的坡上,能看到马兰老师的坟头。

过了没几天,马婶疯了,马书记也不当书记了,他也和社员们一起天天下地干农活。听我们知青点的同学说,马书记天天低头干活,一句话也没说过。

后来我去饲养室找马大伯,马大伯看到我就哭,他说是他弟弟弟媳害死了马兰,一想到马兰死得那么惨,他心里就像刀子剜心。马大伯还说,马兰在他面前经常夸我,说我人品好有文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后生。

听了马大伯的话,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和难受。

从那以后,我不敢去找马大伯,也不敢去马书记家,我怕见到他们心里难受。

有时我也想到坟地去看看马兰老师,可又担心村里人说闲话,也怕马书记家人知道了难过,我一直也没敢去。

一次整理办公桌上的教案和书籍,我在马兰曾经借阅过的我那本长篇小说《苦菜花》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马兰老师的字迹:王老师,我想一辈子和你一起。那一刻,我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后来,马秋荣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校长让她教一年级的学生。马秋荣刚到学校教书,也和我刚到学校教书时一样,不知该怎样给学生上课。我就像马兰老师当时帮助我一样帮助马秋荣,马秋荣很快就熟悉了教书流程,成了一名合格的小学老师。

在马家坡当了七年民办教师,我终于盼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不分昼夜复习了一个多月,我参加了高考。第二年春天(春节过后),我就收到了北京工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是全公社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北京知青。

离开马家坡的前一天,我把我带不走的生活用品和余下的口粮都送给了饲养员马大伯,我没敢去马书记家道别,我怕见到马婶心里难受。我还跑到供销社买了烧纸,趁着乡亲们吃午饭的时间,一个人跑到马兰老师的坟地,给她烧了一点纸钱。马兰老师去世三年多,我是第一次去坟地看她。

那天从马兰老师的坟地回来,马秋荣正在知青点门外等我。看到我,她递给了我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哽咽着说:“王老师,谢谢你去看我姐姐,她死后,你是唯一一个去看她的后生。我知道我姐姐喜欢你,可她不好意思对你说。这本书是我姐姐生前借你的,我看了好几遍,你要走了,就物归原主吧……”

带着伤痛和牵挂,带着不舍和留恋,我离开了我喜爱的讲台,离开了天真可爱的同学们,离开了我插队落户生活了九年的第二故乡回到了北京,踏进了高校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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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经历的一些事情我已渐渐淡忘,唯独在山西插队落户的那段知青生活经历,我至今记忆深刻。特别是一想起马兰老师,我就心如刀割,泪如雨下。马兰老师,你是我心中永不凋谢的马兰花,我永远怀念你。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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