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69年11月22日下午乘坐知青专列离开上海的,我们要到遥远的西双版纳,去那里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火车抵达昆明后,我们又换乘大卡车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车队经玉溪、杨武、元江,过通关、思茅,总共历时十天,终于到达了云南西双版纳境内的勐腊县,我们最终被分派在勐腊水利二团的下属连队,成了水利二团的兵团战士,那年我十七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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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利二团修水利的那段日子很苦很累,任务重工期紧,我们天天都起早贪黑奋战在水利工地上,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盐巴汤泡饭,汤里不见一个油花,一个月能吃上一两次肉,就算是改善伙食了。那时国家穷,百废待兴,我们作为一名兵团战士,理解国家的难处,为了让老百姓早日过上好日子,我们甘愿奉献青春和汗水。
历时四年多,我们圆满完成了大树脚引水工程引水渠的修建任务,上级随即撤销了水利二团的兵团建制,我们所谓的兵团战士被划归到地方国营农场,完成了从兵团战士到农场工人的转变。我们不修水利了,又开始烧荒栽种橡胶树,为祖国的橡胶事业做贡献。
转到农场后,农场的要求虽然不像在水利二团时那么严格了,可我们的生产任务也不轻松,劳动量还是很大。好在经过了在水利二团四年多的高强度锻炼,我们的身体强壮了,也渐渐适应了艰苦的生活环境和繁重的生产劳动,再加上农场的伙食比在连队时好了很多,月月都能按时发工资,还有了休息日,大家并不觉得农场的生活有多苦。
在农场当了两三年农场工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像入伍、招干对我们越来越遥远,我们不安分的心渐渐趋于平静,有的工友开始谈恋爱,多数人做好了在这片红土地上生活一辈子的打算。我们小队的祁队长还要让我做他家的女婿,他大女儿长得挺漂亮的。
1978年冬季,云南知青集体请愿事件爆发,引起了国家的高度重视和关怀。不久,国家就下发了知青可以返回原籍的文件。一时间,我们农场的上海知青和北京知青都争先恐后地办理回城手续,生怕日后政策有变。当时我已答应做祁队长家的女婿了,可看到同学们一个个都回上海了,我的心也开始不安分了。纠结了好久,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农场稳定的工作和美好的爱情,到了6月份才从西双版纳返回上海。回到上海好久,我还觉得挺对不起祁队长对我的信任和关爱。
离开上海十年,我的户口又迁回了上海,我又成了上海人,我感到很欣慰。离家多年又回到父母身边,我高兴,父母更高兴。
可过了两三个月,衣兜里的钱花光了,工作问题还是落实不了,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我又成了在家吃闲饭的寄生虫,即便父母不说什么,可我心里也不舒服。三番五次往街道办事处跑,隔三差五去找知青办的领导,可我的工作问题却成了一个棘手的大难题,迟迟得不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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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79年冬季,我才被安置到环卫所当了一名垃圾清运工。不说工作好不好,总算有了工作,能自食其力,我已经很满足了。
回城后,这是我遭遇的第一个大难题,这个难题总算得到了解决。
当时我已经二十七周岁了,二十七周岁还没解决个人问题,我已经属于大龄未婚青年了。等工作稳定下来,我父母就四处求亲告友给我张罗对象。相看了无数个对象,可人家都嫌我的工作不好,再加上我的年龄大了,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和我轧朋友。
当时我也想过,我要是留在西双版纳,留在农场当工人,也就不会面临这么多难题了,最起码留在农场有稳定的工作,再做了祁队长家的女婿,我的父母也就不用为我的婚事着急上火了。
过了不久,一位在仪表厂工作的女生答应和我轧朋友,她除了脸上有一块胎记以外,其他没什么可挑剔的。我看那个姑娘挺开朗挺大方,就答应和她交往。可过了几天,她就提出一个令我为难的问题,她说结婚后要单过,必须有住房。
婚事刚有了一点眉目,人家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简直是快要崩溃了。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还有一个弟弟,四口人挤在老弄堂的两间房子里。我刚参加工作,短时间内单位根本解决不了住房问题,我弟弟的单位也不可能分房,结婚后单过,房子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无奈,我实话实说,那个姑娘没说啥,只跟我说了两个字:拜拜!
回到上海,这是我遭遇的第二个大难题,我的婚事亮起了红灯。
我的婚事没解决,我弟弟倒是把女朋友领回了家。我和弟弟住在一间房子里,弟弟的女朋友来了,我就得躲出去,给他腾地方,每个星期天都是如此,我真有点受不了。
后来我弟弟要结婚了,我只好借住在姑姑家,和姑姑的公公挤在一间四平米的房子里。我姑姑的婆婆去世多年了,姑姑的公公跟她一起生活,我好赖算是有了栖身之地。后来我买了一些废旧角钢,让单位的电焊师傅帮我焊了一个上下铺的铁床,我就不用跟姑姑的公公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一晃就到了1983年春天,我都三十一岁了,还没找到女朋友。我爸妈天天为我的婚事发愁,愁得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在亲戚家借住,家里连放一张床的地方都没有,谁家的姑娘会跟我轧朋友?
住房问题,又成了困扰我婚姻大事的大难题。工作难,婚恋难,住房难,这就是我回城后遭遇的三大难题,一件比一件棘手。我真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回上海,要是留在西双版纳,我就不会遭遇这样的难题,工作、婚姻、住房,统统没有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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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的一个休息日,我到四川北路闲逛,意外见到了我的初中同学吴春梅,她在摆摊卖儿童服装,还有女士内衣。十多年没见面了,我差点没认出吴春梅,要不是她主动和我打招呼,我也就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读初中时,我和吴春梅同桌半年,她总爱和我说话,老师就把我俩调开了。初中毕业后,我去了云南西双版纳,成了水利二团的兵团战士。吴春梅因为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她没能去兵团,无奈到贵州农村当了插队知青,1977年冬季病退回沪。
回沪后,吴春梅在上海毛纺厂工作了两年半,因为一次疏忽酿成事故,吴春梅只好离开了毛纺厂,失去了她喜欢的工作。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遍大江南北,吴春梅就自谋职业,当了个体户,在重庆北路卖起了服装。
吴春梅听说我在环卫所清运垃圾,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她就劝说我和她一起卖服装。当时我不想丢掉稳定的工作,就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吴春梅理解我的心思,就笑着对我说:“蒋明诚,你不要小看我这个摆摊的个体户,不是吹牛,你在环卫所工作一年的工资,都不一定有我一个月挣的多。不信你在这看着我卖服装,我卖一件你记一件,等我收摊后我请你下馆子。”
那天我也没啥事,看吴春梅是诚心邀请我,我就躲在旁边,看着她卖服装。吴春梅没撒谎,她的生意确实很好,顾客络绎不绝,服装一件接一件被顾客买走了。收摊后,我没跟吴春梅下馆子,默默地回家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吴春梅的婚姻也不尽人意,她和我同岁,也没找到男朋友。吴春梅比较强势,不顺眼的男人她看不上,她看上的男人嫌她太强势,她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
几次见面后,吴春梅问我能不能做她的男朋友,我说我的工作不好,家里住房还紧张。吴春梅突然来了脾气,她生气地说:“废话少说,到底想不想做我的男朋友?”我和吴春梅同学两年,知道她的秉性,我也喜欢她直爽的性格。
就这样,我俩相爱了。半年后,我辞掉了环卫所的工作,跟着吴春梅做起了服装生意。他带我去过广州,去过珠海,等我熟悉了服装批发厂家的情况,他就让我一个人去进货,她留下来负责销售。
三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门面房,生意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我也不用到姑姑家借住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婚后的生活充实又快乐,我了解吴春梅的性格,两个人基本没什么摩擦,也很少吵架。有了孩子后,我妈就帮我们照看孩子,我俩一心一意做生意,后来雇了服务员,开了连锁店,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大老板。
疫情前吴春梅做主转让了所有店铺,我们过上了赋闲的日子。前段时间我和吴春梅又去了一趟西双版纳,看望了几位老工友。当年的老队长虽然不在了,我和他的两个女儿都保持着联系,我们就像兄妹一样。每次去西双版纳,祁队长的两个女儿都热情款待我们,我和我老伴都挺感动的。当然,我老伴也是个大方人,从不让别人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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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就在转瞬间,我已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位白发老翁,每当回想起当年刚从云南回到上海所面临的三大难题,我心里还挺难受也很感慨。好在苦日子都过去了,我们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这要感谢党的好领导。我们更要珍惜当下,勤俭自强,让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富强,让全国人民都过上富足快乐的小康生活。
作者:草根作家(感谢蒋明诚老师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