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美

母亲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案板上铺着几片焯过水的白菜叶,她将调好的肉馅放在叶片上,手指灵巧地卷动,不一会儿,一个个饱满的白菜卷就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油锅里吱吱作响,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这熟悉的场景,让我恍惚间回到了童年。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我还没上小学,过年是我最盼望的,可以穿新衣、吃美食。

每到年前,母亲便从菜窖里拿出留着过年吃的大白菜,脆嫩的白菜叶用来包饺子、做炖菜、拌凉菜;干瘪失水的白菜叶韧性好,不容易破,母亲小心翼翼地扒下来,用开水焯了,包上肉馅,裹上面糊,用油煎得焦黄喷香,招待正月里前来拜年的亲戚。

为防止馋嘴猫和孩子们偷食,母亲会把白菜卷等荤菜收进竹篮,用罩子盖住,高高地挂到院里晾衣绳上,以待下次亲戚串门时,再经她巧手一番料理,重新端上桌。

我眼巴巴地望着那个竹篮,仿佛能透过竹篾的缝隙,闻到里面白菜卷飘出的香味。晚上,我梦见自己蹑手蹑脚地取下了竹篮,大快朵颐。醒来时,枕头上还留着口水。

上世纪80年代,我上了中学。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过年时母亲做的白菜卷,肉馅明显多了。她不再把白菜卷挂在院子里,而是慷慨地摆在饭桌上。

即便没有亲戚来访,我们也能吃到刚出锅的白菜卷了。记得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白菜卷时,我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母亲笑着说:"慢点吃,别烫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我离家求学、工作、成家。每年春节,母亲依然会做白菜卷,但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味道。即便现在专挑新鲜脆嫩的白菜叶做皮,肉馅也全是精肉,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母亲说:“现在的白菜没有以前那种清甜了,肉也没有以前香了。”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女儿格格好奇地凑过去看,“姥姥,这白菜卷怎么做出来的?”

母亲耐心地教她如何卷白菜叶、如何调馅料,女儿笨手笨脚地学着,把白菜叶弄得皱巴巴的,馅也包不严实。

母亲笑着说:“没关系,多包几回就会了。”

看着这一幕,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我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也看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女儿或许也会这样教她的孩子做白菜卷。


母亲特意多做了一些白菜卷,她说:“现在生活好了,想吃随时都能做。”

我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白菜的清甜、肉馅的鲜美,还有记忆中的那份期待与满足,都在唇齿间流转。

女儿吃得满嘴是油,连连称赞:“姥姥做的白菜卷真好吃!”

母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饭后,我和母亲一块收拾厨房。她忽然说:“格格说白菜卷好吃,真让她自己做,哪能愿意费事啊?”

我看着案板上剩下的几片白菜叶,陷入了沉思。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我们追求便捷,追求效率,却在不经意间丢失了一些珍贵的东西。那些需要耐心等待的美味,那些需要用心经营的情感,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们遗忘了。

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身影,忽然有些心酸。这个曾经能轻松提起一筐白菜的女人,如今连做一盘白菜卷都累得腰酸背疼。时光带走了她的青春,却带不走她对家人的爱。

又要过年了,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们不断向前奔涌,曾经心心念念的美味,那份对年的热切期盼,似乎在时光的消磨中慢慢淡去了几分。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它一边给予,一边也在悄然带走。但好在,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味道,那些与家人共度的温暖时光,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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